中军大帐内,那名甲士所叙述的战事让帐内所有人顿时神情凝重起来。林弈轻叩着帅案低声叹了句:“壮哉秦人老军!”而后便默然不语了。
“郑浩,安排这位壮士下去歇息,召集所有将军到中军大帐议事!”良久,林弈抬头对郑浩下令道,眼中竟有隐隐泪花闪现。
“诺!”郑浩起身一拱手,便要领着那甲士出帐。
“慢!你顺便去查看下孟将军是否苏醒了,若已经苏醒,请他一并过来商议!”林弈又叫住郑浩交代一句道。
“诺!”郑浩高声答应道。
片刻之后,所有千长以上的将官又被召集到大帐内,林弈一脸肃然地沉声向将军们诉说了刚刚得到的武关战事。得知消息后的将军们,人人皆是一脸沉痛,十余位铁甲将军,一时之间竟皆默然不语了。
“朱将军所部中伏,罪在林弈谋划不周,欲兵行险招所致!他日回都,我自会向新皇陛下请罪自罚!”见众人沉默不语,林弈便开口先自我检讨一番,而后继续道:“眼下林弈以戴罪之身,恳请诸位将军一同助林弈谋划一个良策,以应对很可能已攻入关中的刘邦所部楚军!”
环视一圈帐内的将军们,林弈望向白发老将许峰一拱手道:“许老将军战场阅历最是丰富,林弈敢情老将军赐教!”
许峰闻言先是轻叹一句道:“铁骑突袭武关,上将军谋划本是无差,却是自责过甚!照所报的战事情况而言,楚军对于我军这次突袭定是早有防备,否则以我军铁骑之战力,断不至于全军覆没。老将以为,这其中定有蹊跷,很可能便是我军奇袭计划预先败露所致!”
老将许峰一言点醒了帐内正兀自沉闷的诸位将军,帐内众人立时议论纷纷。“对,肯定是我军奇袭计划败露,否则以刘邦楚军的战力如何能围住我军铁骑?”“依我看,很可能便是从我军内部泄露出去的!”众人三言两语间,让林弈心下忽地又想起追查赵成脱逃之事。照理若军中真有内奸,那很可能便是放走赵成褚韦之人,而最有嫌疑的田茅事先已被林弈擒下,关在蓝田大营里严密看管。“难道田茅还有同党在逃?”林弈脑中闪过一丝念想,随即又摇摇头否定掉。隐隐约约之间,林弈总觉得追查赵成脱逃之事,透着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古怪,可一时之间却是想不出一丝头绪来。
“关于奇袭中伏之事,暂且搁下不议。眼下我等先行讨论,该如何应对之事!”急切之间想不清楚,林弈索性先把此事撂下,再次恭敬地询问道:“许老将军以为如何?”
许峰闻言起身来到帐内林弈帅案左首旁竖立的大羊皮地图前,皱着老眉盯着地图看了一阵,开口道:“以眼下敌我两军态势来看,老将以为需尽速查明刘邦楚军的位置再作决断。若是刘邦军战胜之后,仍滞留在武关附近或还在进军途中为过商於郡,则可下令蓝田大营剩余的辎重营老军改作重甲步军,迅速前往商於郡熊耳山构筑壁垒阻击刘邦楚军,另外再抽调部分此处主力大军,回师赶往蓝田大营,与新招募的新军一同在蓝田塬构筑第二道防线。若是刘邦军已经越过商於郡或者已经与我蓝田留守大军交战,那我军唯有做好撤离函谷关退守咸阳的准备了。”说着大拳头砸在羊皮地图上,恨声道:“蓝田大营一旦失守,我军后援退路都将被楚军截断,到时若再固守函谷关,那便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危局之中。”说完,许峰回到自己座案,拱手对林弈及帐内其余将军道:“老将之拙见,权且当抛钻引玉之用,老将愿闻上将军及诸位将军高见。”
“老将军所言皆中要害,林弈谨受教!”林弈肃然拱手道,随即看了看其余诸位,见重伤初愈的孟坤眉头紧锁,便开口询问道:“孟将军可有何良策?”
孟坤闻言抬头略一思忖道:“末将心下尚未有比许老将军更好的谋划。许老将军所言的确道出我军现下唯一能有效施行的策略。唯有几处要紧关节,老将军尚未提到,末将也在苦苦思索。”
“哦?孟将军请说!”林弈好奇道。
“末将所虑者,乃许老将军所说的第二种情景。如果万一我军被迫要放弃函谷关撤回关中,那我军该如何摆脱掉项羽军的追击?还有该先行撤往何地,如何策应蓝田大营退下来的守军?全军退回咸阳后,又该作何打算?诸如这些,末将心下尚未有成熟的谋划。”孟坤细细述说着自己心中的担忧。
林弈听完之后微微点头,孟坤所虑者,皆是许峰未曾提到的细节及后续长策事宜。虽则这只是预防蓝田防线被刘邦军突破之举,但眼下也该当预为筹谋。
“诸位将军都说说看,如何应付眼下危局!”林弈默然片刻,望着帐内皆在低头沉思的诸将,淡淡开口激赏道:“我军向来作战都是群策群力,诸位将军但讲无妨!”
“末将有言!”坐在帐门口附近的辎重营营将曹艮挺身一拱手,昂然道。
“曹将军请讲。”见这位年纪也过四旬的中年将军慨然正色,林弈连忙拱手请教道。
“若是我军被迫撤离函谷关,末将愿率三千辎重营死守函谷关拖住项羽楚军,为主力撤离争取时间!”曹艮凛然一句道。
“曹将军慷慨请战,壮心可嘉,林弈佩服!”林弈点头赞赏一句道:“若真到危急之时,将军所部辎重营也必会担当大任。”
被仅作为辎重营营将的曹艮一言激励之下,其余各位主力千长将军们亦是急吼吼地请战,纷纷慨然表态愿死守函谷关,为大军牵制住数十万楚军。中军大帐之内,顿时一片慷慨激昂。
望着这些闻战则喜的秦军将领们,林弈不禁微微皱眉。眼下的这支秦军虽并不缺乏冲锋陷阵、悍不畏死的猛将,但相对于将星璀璨的帝国巅峰时期而言,却少了许多能长于战局谋划的全才将领。若要全靠林弈一己之力全力谋划战局,难免便会有些吃力。“何时方能有个得力大将相助?”林弈心下暗叹一句。扫了一眼,军帐内正为谁来留下阻击楚军之事争得面红耳赤的诸位将军,眼角忽地瞥见正盯着地图细看的中军司马郑浩,林弈不禁心头一动,高声一句问道:“司马可有何良策?”帐内正兀自争论的将军们,闻听林弈发问,顿时便噤声下来,竖起耳朵想听听这位林弈的亲信司马有何高见。
原本正皱眉苦思的郑浩被林弈打断,微微一错愕,随即拱手道:“回禀上将军,末将在思虑,如何利用地形阻击牵制住项羽的楚军,而不至于白白牺牲我军一部分兵力。”
“哦?司马且说来听听!”林弈眼中一亮欣喜道。
“上将军、诸位将军且看,函谷关城背后的狭长函道蜿蜒曲折百余里,且峡谷两侧皆是高峰峻崖,中间小道不过一两丈宽,我军大可利用此等有利地形,给追击的楚军设置种种障碍。一则,可预设伏兵,重创楚军负责追击的先锋部队,二则,可利用巨石陷阱之类物事,节节迟缓楚军的追击速度,以使我军断后之军能从容撤离函谷关。”郑浩指点着地图上,蜿蜒曲折的函谷险道娓娓道来。
“妙!”老将许峰拍案慨叹一句道:“郑司马所谋,醍醐灌顶之言也!从函谷关外通往关中的,只此一条函谷险道可行,而百余里长的函道足够我军给随后追击的楚军设上好几道障碍。除非楚军长了翅膀成了鸟人,从天上飞过去,否则就乖乖地一点点应付那些陷阱障碍吧!”
许峰最后一句笑谈,引得帐内将军们轰然一阵大笑。“你说这楚军真能变成带翅膀的鸟人?”“直贼娘,我看楚军还是当会地鼠好了,从函道打个地洞钻过去也。”
林弈也是被许峰的诙谐逗得露出难得的一丝笑意,摆摆手示意众人肃静,对郑浩道:“司马继续说。”
郑浩也收起笑容,又指着距蓝田大营东北百余里的栎阳道:“至于如何策应蓝田守军撤入咸阳,末将在想,我军是否能在栎阳与蓝田塬中间地带设置一道壁垒防线,如此一则可威慑追击蓝田守军的刘邦军,二则还可随时防备从函谷关袭来的项羽主力楚军。”
“郑司马所谋,大将之才也!”一脸苍白的孟坤无力地低声赞了句。
林弈闻言也大是欣然,心下暗暗赞道,这郑浩胸中颇具器局,假以时日历练,定能成为不可多得的大将之才。
“如此,我意,我军眼下先按许老将军所言,做两手准备:一则随时准备增援蓝田大营,二则随时筹划撤离函谷关等事宜,并接应蓝田守军。”林弈拍案总结一句道:“诸位将军便按此方略,再一同细细商议诸般细节!”
“谨奉将令!”众位将军齐齐轰然应声,便开始各抒己见商议一干细节部署。
寒冬深夜里,函谷关中军大帐的军灯一直亮到东方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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