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郇阳城陷落之时,与郇阳相距三百里的南郑城外却陷入一片胶着之中。秦军北伐军团骑兵第三师的将士们,正利用一副副草草制作出来的简易云梯竹梯,强行攻打着城墙高大的南郑城。
南郑城上下烽火四起杀声震天,一个个身穿红色衣甲的汉军士兵红着眼,利用滚石檑木、弓弩长矛,阻挡着城下秦军黑色人浪的疯狂冲击。城头、城下,到处都是黑红相间的两军将士尸体,而活着的人根本不暇去顾及这些同袍的遗体,浑身是血地咬牙拿着各类兵器砍杀着敌军甲士。秦军汉军犹如两头已经陷入疯狂的猛兽,正不顾各自身上鲜血淋漓的伤口,继续互相拼命撕咬着。
骑三师原本的任务目标便是南郑,林弈交代他们的战法同样也是采用突袭战术。然而,在骑三师快要抵达南郑城外之时,却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意外。正是这个小小的意外,让原本秦军的突袭演变成正面强攻。
由于一路急行军,骑三师并没有派出先行斥候,满心以为夜路奔袭,不会碰到汉军。谁知道,当天色微亮、骑三师先锋营堪堪赶到距南郑三十余里的地方之时,突然在山道上与一股汉军遭遇,双方当即在狭窄的山道里展开惨烈厮杀。
虽然,在后续赶来的友军增援下,先锋营顺利地击溃了这股汉军。然而,由于地形限制,先锋营及友军部队未能全数歼灭所有汉军士卒,两军混战之时,就有不少汉军士卒趁乱逃离了战场。通过抓获的俘虏,秦军才弄明白,原来这股足足有一个千人队的汉军,是准备开往浔阳运送粮草的辎重营。
得知消息后,骑三师师长顾刚与参谋长王建随即意识到,己方的突袭计划很可能要随着汉军溃兵逃回南郑而泄露出去。为此,老成稳重的王建主张改变原来的突袭计划,先行围困住南郑城,而后通知上庸的军团幕府,等待后续的步兵师团赶来增援。毕竟,缺少大型攻城装备的骑兵师,是无法顺利攻克城池坚固的南郑城。
然而,骑三师师长顾刚却不同意王建的主张,他力主先锋营应立即加速前进,务必在南郑汉军反应过来之前,攻入南郑任何一道城门,以便后续主力跟进突击。他的说辞是:“汉军仓皇败退,对我军虚实及战术意图必定不是十分清楚,当此之时,应当趁南郑汉军犹豫混乱之际,以雷霆之势、最少代价完成对南郑的突袭。否则,一旦等南郑汉军清醒过来,即便等到后续步兵师赶到增援,我军攻克南郑也必定要付出不少伤亡代价!”
一番慷慨说辞,让原本持谨慎态度的王建也开始动摇起来,最后两人反复商议了之后,终于决定让先锋营丢弃一切不必要辎重,急行军突袭南郑。而就是这个决定,让骑三师陷入了血战泥沼之中。
等到顾刚与王建带着主力团赶到南郑之时,却发现南郑东门早已是血流成河。原来先锋营赶到之时,把守东门的汉军的确一时间乱作一团,连城门都忘了关。先锋营营长大喜过望,便下令一鼓作气,要一鼓作气攻占整座东门。
然而,便在这时,东门的汉军开始在军官的带领下,有秩序地组织反攻,城内大队大队的汉军也开始从四面八方增援东门。而且,更令秦军将士吃惊的是,增援的汉军中居然还有足足一个千人队的骑兵。面对战场形势突如其来的变化,只有五六百号人马的先锋营,竟然有些吃力起来。不到半个时辰,秦军将士手中的连弩弩箭消耗殆尽。没了那铺天盖地的弩箭暴雨威胁,汉军便在大队骑兵的掩护下,更加疯狂地反扑扼守住东门的先锋营将士。
无奈之下,为了避免全军覆没,先锋营营长只好下令退出东门。然而,没想到的是,汉军似乎发现了眼前这支秦军暂时是一支孤军,并没有其他友军增援,于是在汉军军官们的指挥下,大队汉军竟是蜂拥涌出东门,把死死钉在东门前得先锋营团团包围住了。
一番惨烈厮杀之后,先锋营五百余名将士,竟是折损大半,余下的百余名将士也是人人带伤。先锋营营长早已阵亡,残存的将士在一名连长的指挥下,背靠背围成一个大圈,艰难地抵挡着汉军的冲击。一个个同袍战友浑身是血地轰然倒在脚下,活着的秦军将士无暇去查看,只有红着眼嘶哑着怒吼着,用尽最后力气将冲到自己跟前的汉军士卒一剑刺倒,而后自己又被另一名跟上来的汉军砍倒在地。
眼见着先锋营将士人人都成了一个血葫芦,骑三师师长顾刚登时红了双眼,二话不说领着主力团先赶到的一个营,呼啸地向东门外的那片混乱战场扑了过去。一向稳重的王建此时也是着急起来,东门外至少聚集了三千以上的汉军,单凭这先抵达的一个营,想要被陷入重围的先锋营残部救出来,恐怕难度不小。
然而战况紧急无暇多想,王建只好让跟随自己的一个参谋火速通知后续的主力部队,加速赶来增援。而自己则领着几个护卫,紧跟着顾刚等将士,呐喊着杀入重围之中。
正与先锋营残部鏖战的汉军们,此刻也早已精疲力竭,没想到秦军后续增援部队竟是如此之快赶到。被赶来增援的顾刚等秦军将士一通凶猛弩箭暴雨射倒一大片之后,汉军们这才开始仓皇地败退入东门。
望着满地与汉军夹杂在一起的秦军将士尸体,顾刚阴沉着脸,牙关紧要着盯着紧紧闭合的南郑东门,手里紧握着的那把长剑兀自潺潺地往下滴着鲜血。在他附近一名汉军伤兵哀嚎地**着,顾刚眼中寒光一闪,上前一剑便砍飞了那名汉军伤兵的脑袋。
“老顾,别冲动!”匆匆赶来的王建连忙拉住有些暴躁的顾刚。
“直贼娘,这个血仇不报,老子还有脸面对骑三师的将士们吗?”衣甲上到处溅满殷红鲜血的顾刚气呼呼地甩掉王建的手,举着带血长剑指着东门城楼上的汉军身影骂道。
“老顾,眼下不是冲动的时候!”王建语重心长地劝道:“我等得赶快救治我军伤兵,稳住阵脚再说。还有,我们必须设法弄清楚,这南郑城里到底有多少汉军。依刚才那阵势,南郑的守军恐怕不止三千之数,先锋斥候营的情报可能有误。”
“不管南郑城内有多少汉军,老子今天一定要踏平南郑!”堪堪三十出头的顾刚,此时身上的血气方刚、桀骜不驯竟是表露无疑,丝毫不在意身为参谋长的王建的劝说。只见他大手一甩转身离去,叫来一名传令兵,下令火速召来各团营以上军官,紧急开会商议强攻南郑。
王建见状却只有苦笑地摇摇头,自己想办法去找些汉军伤兵俘虏审问南郑城里的汉军军情。半个时辰之后,经过连续审问了多名汉军军官伤兵俘虏,王建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南郑城内并非只有三千汉军把守。
原来在秦军北伐军团的四个骑兵师刚刚抵达上庸谷地之时,巴蜀的汉军兵力发生了一个微妙的变化。中原战事紧急,刘邦传令让关中陇西留守的汉军,从巴蜀增调粮草补给北上。接到命令后,由于关中蓝田大营内的汉军承担训练新兵修葺兵器等等任务,暂时无法抽调,镇守咸阳的张良便命陇西雍城的汉军抽调三千兵马紧急入巴蜀增调运送粮草。这三千兵马里头就包括两千骑兵和一千负责运送粮草的辎重营。
那一千想要赶往郇阳运送粮草的辎重营,在路上遭遇骑三师的先锋营,被斩杀大半。然而,即便如此,南郑城内至少还有五千汉军。骑三师全军上下不过万余人马,而且没有携带大型攻城器械,如此一来,骑三师恐怕已经很难顺利攻下南郑。归总审讯俘虏得来的信息,并作出判断之后,王建不由得忧心忡忡起来。他一面让自己的部下飞鸽传书,把南郑敌情的变化紧急通知留在上庸谷地的秦军幕府,一面连忙赶去拦住正在集结部队,企图强攻南郑的顾刚。
此时骑三师的所有将士,正在南郑外的山林里挥汗如雨地砍伐树木竹林,要紧急赶制攻城用的各类云梯竹梯。在听完王建的汇报之后,顾刚却只是微微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五千汉军何足道哉?这些汉军多是老弱疲惫之卒,又兼之被我军气势所震慑,早已是惊弓之鸟,战力大减。以我师上万精锐,强攻南郑这一座小城,只要猛攻其中一点,定能迅速撕开南郑城防线。一旦我军攻入城内,那这些汉军就只会是我军砧板上的鱼肉!”
“顾师长,眼下敌情已经发生变化,我等必须谨遵上将军将令,暂缓进攻南郑,将敌情上报后等待上将军新的军令,千万不能意气用事!”见顾刚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王建急得正色告诫一句道。
“王参谋不必多言,我心意已决。待我军攻下南郑之后,你在将军情战报一并报给上将军也是不迟!”顾刚似乎不想与王建多做争论,甩下一句话之后,便匆匆走了。
之后的事情,便是本章开头所述的那样,骑三师将士以血肉之躯,扛着一副副简易粗陋的云梯竹梯,进攻着兵力不相上下的南郑城。三个时辰之后,日头西陲,南郑城一片血色,城上城下到处是黑红相间的尸体。而精疲力竭、弩箭耗尽的骑三师将士,依旧嘶哑着嗓子红着双眼,疯狂地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南郑城。
“老顾,不能再攻了,再打下去,整个骑三师就要垮了啊!”在远处山头上,王建急得直跺脚,忍不住对顾刚吼道。
听到王建呵斥,顾刚竟是沉默了。此时的他,早已从先前的冲动中慢慢冷静下来,一排排被抬下来的骑三师将士尸体,在用一个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他,他错了。
“快下令停止进攻吧,老顾!”王建已经是微带着哭音哀求着顾刚道。短短几个时辰之内,骑三师的四个主力团轮番上阵,猛攻南郑城。己方士兵的伤亡数字竟是直线上升,平均每个主力团都伤亡了三分之一的将士,全师上下便是近三千的伤亡。
“好!停止进攻!”顾刚张了张已经有些发涩干裂的嘴唇,艰难地说了一句,而后霍然转身,眼角处竟是开始微微潮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