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斯特拉斯堡,
“西进一路没有看到半个叛军的影子,原来全部后撤、龟缩到进了斯特拉斯堡,这座军堡的确算得上是要隘,不过叛军如果奢望靠区区一座城堡拦阻我军,未免太愚蠢了!”距离城堡大约两三里的一处高坡上,十几骑人马正凭高远望着依稀耸立的城堡高墙。勒马停驻在最前面的两匹高大黑马上跨坐的赫然正是诺顿和老安德鲁二人,刚刚说话的便是诺顿。
“攻城的事稍安勿躁,诺顿将军。对我们来说更有价值的收获是在这里亲眼见到了叛军主力的动向。现在我们终于可以确定,叛军的整体战略是准备坚守待援了,有了这个前提,我们真正的计划才有达成的可能。”一旁,老安德鲁眼中深邃目光流转,沉声说道。
“是我疏忽了,这样看来,我们只要尽快攻克斯特拉斯堡或者是北境大军突入巴黎附近,叛军就更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听了老安德鲁的话,诺顿立刻意识到自己有些太着眼于眼前的失误了,于是语含惭愧道,同时开始思考如何才能从战略上完成那个最终的计划。
“你说的不错,确定了叛军固守的迹象,我们可以重新回过头来看眼前的一点了,斯特拉斯堡是巴黎的东大门,也是这一路上唯一仅存的坚固要塞,越过斯特拉斯堡去往巴黎最后的路上就只剩下林地和旷野,地势平坦,根本无险可守,而单凭巴黎一座孤城坚守,叛军不会有机会等到不列颠的援军到来,所以叛军已经退无可退,这里是叛军最后也是最为依赖的心理屏障。”跨坐在马上的老安德鲁微微佝偻着身体,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裹紧披在身上的厚厚的毛裘,语气中带着异常坚决的意味。“同时,诺顿将军,这里也将是我们必须拿下的第一个目标!”
“老大人尽可放心,若说是以少击多的野战,我还忌惮那些悍不畏死的日耳曼人三分,但要是攻城城,就凭叛军那点不值一提的蛮力血勇,我军绝对稳操胜券!”听到老安德鲁决定攻下城堡的命令,诺顿的眼神立时如出鞘之剑般犀利,回答声也是铿锵若金石,话语间的冷酷自信溢于言表。
对于像诺顿一样的罗马将领来说,自信不代表自负,敢下必胜的结论自然是基于有必胜的把握,无需依仗着什么秘密武器,即便是堂堂正正而战,就凭一万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罗马劲卒,再加上军中随行的工程兵制造的精良攻城器械,躲在斯特拉斯堡里的那些刚刚拿起武器的野蛮人,连对手都称不上。
“既然诺顿将军有这样的信心,那就再好不过了。”对于诺顿的反应老安德鲁微微一笑,道:“军中斥候可曾侦察到城堡中驻有多少叛军?”
“约有两万人。”
“看来马克西穆斯那个叛徒很看重这里啊,居然不惜用三分之一的兵力固守,他是想将我们死死拦阻在斯特拉斯堡的城墙下面,这样一来的话,在巴黎城——斯特拉斯堡——北边的布鲁塞尔这三者构成的缓冲防御区内,他就还有回旋机动的余地。”从简单的驻军数字中老安德鲁却是立刻分析出了十分有价值的潜在信息。
“我一定会亲手斩杀那个无耻的叛徒,为陛下雪恨!”然而当老安德鲁提及那个叛徒的名字时,诺顿却立刻表情一阵轻微扭曲,眼中更是一片血红,只听他用咬牙切齿地愤怒声音低声嘶吼道。
闻言,老安德鲁一声长叹,也是满脸黯然之色。
格拉蒂安的不幸遇刺,一直是老安德鲁和诺顿两人心中挥之不去的阴霾,而且二人内心还有一份无法向他人诉说的深深自责,当日的秋狩,原本是他们二人商议后决定采取的打草惊蛇行动,目的就是试图利用秋狩来进行一次假的刺杀,惊动那些潜伏在内部高层的危险分子从而抓住露出的马脚,排除隐患,却没有想到命运居然愚弄了他们两人,假的刺杀竟变成了真的刺杀,他们一手筹划的秋狩竟不幸被丧心病狂的马克西穆斯利用,也就是说格拉蒂安的不幸殒身有一半的责任都应该归罪于他们两人身上,而这些他人并不知道的内幕,每天都在残忍折磨着老安德鲁和诺顿,老安德鲁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雨还能够忍耐,但是诺顿只是一个年轻忠诚的将领,他无法接受是自己的失误间接导致了格拉蒂安的丧命,所以每当马克西穆斯的名字被提起时他都会不由自主地陷入一种执迷复仇的疯狂状态,而对于此就算是老安德鲁也无力劝慰,正如诺顿此时喃喃自语的,除非斩下背叛者的首级否则内心的愤怒和悔恨永远也无法弭平。
高坡上,老安德鲁并没有去阻止诺顿的内心宣泄,而是耐心地等待着后者自己清醒过来。
过了片刻,额间太阳穴两侧青筋毕露的诺顿终于勉强压抑下了内心的沸腾杀意,恢复了理智。
“诺顿将军,已经犯下的错误无可挽回,但你我迟早会去亲手纠正这一切,陛下的仇和恨,我们会用背叛者的血去祭祀,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必须学会忍耐,否则内心的恶魔会先吞噬掉我们。”感受着身旁年轻人胸膛内躁动的血液,老安德鲁用低沉的嗓音小声说道。
“斯特拉斯堡之战,那两万叛军,就当做是献给陛下在天之灵的第一份血祭吧。”
老安德鲁勒转坐骑离开,只留下一句幽幽的话语。
几十分后,轰隆的马蹄声震响了大地,同时也让斯特拉斯堡上守卫的叛军大惊失色地拉响了警报,顿时,偌大的城堡内一阵鸡飞狗跳狼藉遍地,数不清的叛军从挤得密密麻麻的军帐中蜂拥而出,乱纷纷的在一些军官的大声呵斥下,拿着武器冲上了城墙。
而这时,三千名罗马步兵已经列成整齐的阵势,停在城堡外大概一里的位置,静悄悄的注视着斯特拉斯堡。
“罗马人在干什么?!难道在准备攻城?”
“他们人好少啊,好像就几千人吧,我们为什么不杀出去?”
“罗马人又不是长了两个脑袋,我们为什么要躲在这该死的城墙后面!”
看到城外的罗马军队只有区区几千人,城墙上观望的叛军中间顿时喧哗四起,天性暴躁好战的日耳曼人高举着斧头、长矛,不停发出狂热的战吼和求战的叫喊声,在他们那肌肉多过神经元的脑袋里对一仗不打就逃到这里已经十分不满,而现在,区区几千人的罗马军队站在城外,他们有几倍于对方的兵力却要龟缩不出,这种谨慎的策略在他们看来,和懦弱怕死没什么分别,日耳曼人可以战死,但绝不容忍胆怯!
面对众多的质疑和不满之声,马克西穆斯派来的统帅倒还有些本事依旧是不为所动,严令不得出战,严格遵守着马克西穆斯交代给他的死守命令。可遗憾的是,城堡真正算得上是正规军,曾经是罗马军团的一份子后来跟随马克西穆斯叛变的兵马只有不到三千人,而那个谨慎的统帅能够指挥得动的也就这几千人,其余的都是从集中营释放出来的战俘,这些来自不同日耳曼部族的家伙完全就是一群桀骜不驯不服指挥的野兽。
而当野兽面对挑衅的时候,它的反应只会有一个,那就是探出爪牙咆哮示威,然后冲上去血腥厮杀,胜者为雄。
所以那个接受了罗马正规军事化思想的叛军统帅注定悲剧,因为那些战意被点燃的日耳曼人的出战欲望根本不是他的一个命令就能阻止的。
果然,十几分钟,没有经过他的允许,城堡的大门居然被人打开接着在他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数千私自联络出战的叛军乱哄哄地涌出了城门。
“混蛋,是谁允许私自打开城门的!立刻给我派人追回这些违抗军令的白痴!是谁敢私自带兵出战的,我要绞死这些军官,一群喊打喊杀的野蛮人、蠢货!”城楼上,反应过来的叛军统帅立时暴跳如雷地怒吼着让传令兵去追回出城的军队,然而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喝骂那些没有脑子的日耳曼同胞时,却下意识地用的是“野蛮人”这个词语,这似乎说明,在潜意识里,他竟仍当自己是罗马将领因而对这些不懂战术、只知道一味拼杀的蛮族的不屑和鄙夷,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极大的讽刺。
可惜不管他怎么想,那些正在城下因为得以出战而欣喜若狂不停发出野兽般吼叫的叛军并没有丝毫服从命令的打算,几分钟后派去的传令兵居然鼻青脸肿地跑了回来,原来他去传令却被那些出战的叛军当做是胆小如鼠的懦夫,狠揍了一顿赶了回来。
叛军统帅目瞪口呆,在他习惯了十几年的罗马军团服从高于一切的思维里,无法理解怎么会发生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战场之上士兵居然反抗军官的命令,一意孤行,甚至还殴打传令兵!
然而,事实就是事实,就在他满脑袋都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搞得短路的时候,城下的几千叛军已经在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呼吼声中径直向罗马军阵冲了过去。
于是,一场脱离了掌控的接触战斗在斯特拉斯堡城下展开。
不过这场战斗实在没有什么值得述说的地方,因为它只持续了短短不到一个小时,就以一方的近乎全军覆没结束。
其实,孰胜孰败根本没必要去猜,在铜墙铁壁般的罗马步兵阵列和矢如飞蝗的三段弩射面前,叛军完全不堪一击,除了天生生了双好长腿得以侥幸逃回来的几百人,其余数千叛军全都将滚烫的热血无私奉献给了城下的沃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