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
这座不到一个月前还是北疆派系首府、格拉蒂安驻跸之处、被誉为“欧罗巴之星”的美丽新城此刻已是在叛军的肆意摧残之下沦为一片凋零衰败的绝域,城内城外,到处是硝烟熏染的烙印,如同一位冰肌玉肤、倾城倾国的女子,身上竟不幸布满了丑陋的黑色疤痕。
烧毁的房屋、狼藉的街道、陈覆的建筑物,构成一幅幅令人悲戚的画面,灰蒙蒙的天空仿佛都在为这座城市的遭遇而感到同情,徒然被叛军据为己有的宏伟城市里,除了偶尔踏着瓦砾废墟走过的一队队面目可憎的日耳曼巡逻兵,偌大的城市竟看不到半点生机,充满死寂的气息。
叛军指挥官,曾经是格拉蒂安的左膀右臂却最终用背叛者的残忍之剑刺入格拉蒂安腹心的马克西穆斯,恬不知耻地公然将自己的指挥部设在了巴黎城中央的皇宫内,坐在罗马副帝的宝座上痴迷着日耳曼之王的幻想……而麾下的日耳曼大军都被他毫不客气地统统赶到了皇宫外择地驻扎,反正城内的居民早已死的死、逃的逃,幸存的人都已经沦为叛军的奴隶,这座城市至少现在,已经完全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他可以尽情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一切事情!
在决定刺杀格拉蒂安的那一刻起,马克西穆斯就已经放弃了身为罗马人的尊严和荣誉,重新选择变回一头残暴、贪婪的野兽!他再也不必去遵守罗马人的法律,更不需要向任何人臣服,他冷血无情地向旧日的同僚、袍泽举起屠刀,他用无辜者的血点缀着头上那顶肮脏血腥的叛乱者王冠!
但背叛者不可能永远猖狂下去,他注定要为自己犯下的累累罪行付出代价!
“将军!将军,不好了!不好了!!!”
平静的宫殿被突然的一阵惊慌叫喊声所搅扰,只披着一件丝绸外衣、穿着短裤,露出赤裸胸膛斜躺在软垫上,享受着身旁几名被抓来的面容姣好的罗马女人服侍的马克西穆斯听到叫喊声,不禁皱着眉头抬眼望去,只见自己的副官提努斯一脸失魂落魄的恐惧表情、跌跌撞撞地跑进大殿。
“废物一个!慌什么?!!!”听到叫喊声,马克西穆斯立时心里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随即一种没来由的怒意让马克西穆斯感到浑身异常的烦躁,再看副官提努斯的那副令人着恼的丢脸样子,马克西穆斯登时虚火上涌,面露狰狞地霍然站起,大步上前抬起就是一脚!
砰!一声闷响,可怜身体不甚强壮的提努斯毫无防备,竟被一脚踢得飞了起来,重重仰面栽倒在地上,痛得发出一声惨哼!
“废物!简直是废物,连话都还没说,胆子都快吓破了!”看着地上来回滚动,抱着肚子**不止的提努斯,马克西穆斯怒气未消地大声斥骂,半晌才转过身,不理会那几个满脸惶恐地畏缩挤在软垫一角的女奴,拿过银酒壶和犀角酒杯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葡萄酒,仰头一饮而尽,继而呼呼地喘着粗气两眼通红地转身怒视着地上的提努斯吼道:“废物一个,还不给我站起来,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马克西穆斯的声音犹如雷霆一般炸响在大殿内,震得仿佛连宫殿的穹顶都簌簌地掉下灰尘,地上的提努斯首当其冲,更是吓得面无人色立刻忍着肚子差点被踹破的剧痛,脸色酱紫地挣扎着站了起来,吸着气断断续续说道:“将军,刚刚收到斥候回报,逃脱我们追杀的安德鲁那个老不死的,接掌安奎拉支援的八千精锐军团、在波兹南宣布成立讨逆军指挥部,征召退役老兵凑齐一万军势后,昨天已经整军拔营向巴黎而来了!”
“你说什么?!”提努斯刚刚说完,就只见马克西穆斯眼中一股暴戾的凶芒喷薄而出,猛地上前拎住提努斯,马克西穆斯用难以置信的口吻怒吼道:“怎么可能?!安奎拉居然敢抽调八千精锐,他难道不想活了吗?!在他当面,可是有数万哥特人!还有,安德鲁那个老不死的就凭一万人,他怎么敢真的挥军而来?!我手下可是有数万大军就算战斗力不济,但也不是区区一万人就能击败的!难道他是老糊涂了想来送死吗?”
“不是的,将军,咳咳……咳咳,将军,斥候来报还说,和老安德鲁一起逃走的那些幸存的军团长已经回到了北方,正在以最快的速度调集大军,甚至不惜将占领的地方丢弃,也要先消灭我们!老安德鲁已经派人和北境大军联络上了,他们两边呼应,同时起兵,兵力远超过我们啊!”
闻言,马克西穆斯下意识地松开了手,眼神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丝惊惧,提努斯带来的消息时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他难以想象格拉蒂安的死竟然都没有击垮北疆派系的那些重臣悍将,失去了唯一的领袖失去了希望,他们究竟还在依靠着什么信念继续战斗呢?马克西穆斯并不是害怕老安德鲁,那区区一万人的讨伐军还不至于让同样是沙场宿将的他感到畏怯,真正使他倏然见感到不安的是如此之短的时间内针对他的讨伐军大旗就树了起来,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整个北疆至少在彻底消灭他之前绝不会动摇崩溃!
马克西穆斯虽然只是个粗勇之人,但他一直追随格拉蒂安身边亲眼见证了北疆的崛起,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北疆的可怕潜力,所以他此时更加恐惧,因为如果连格拉蒂安的杀都无法组织北疆派系的脚步那么他这个背叛者的败亡命运,只是或迟或早的问题。
“可恶!怎么会这么快!北境大军全都是浴血多年、兵强马壮的虎狼之师!光是他们大举进攻,就凭那些从集中营里释放出来的家伙根本就抵挡不住!”大殿内,缩在软垫上女奴们和低着头的提努斯都会噤若寒蝉,只敢小心翼翼地看着马克西穆斯独自在那里来回走动眉宇郁结在一起,不时自言自语。
“对,我有援军,我还有援军!提努斯!”
令人窒息般的寂静持续了片刻,突然,陷入苦思的马克西穆斯猛地发出一声兴奋的叫喊,继而就见他再次转头朝提努斯吼道:“我不是派人去向不列颠的日耳曼诸族请求援兵了吗?!我给出的条件他们根本无法拒绝,告诉我,他们的援军什么时候能到!”
“援军?”微微愣了一下的提努斯旋即反应过来,终于想起了还有不列颠日耳曼人答应派遣援军这一茬,顿时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般的面露惊喜之色,可是不等惊喜之色展颜,下一秒,提努斯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表情瞬间再度灰败下去。
“怎么了?难道援军出了什么问题?!”注意到提努斯的脸色急剧变化,马克西穆斯顿时心惊肉跳地急声追问,日耳曼人可是他最后的救命法宝,如果有什么闪失,他就只能坐困巴黎等死了。
“啊,不是,将军!我们还有援军!”看到马克西穆斯的眼神中透露出那极为熟悉的凶残目光,提努斯脸色一变,赶忙解释道:“将军日耳曼人答应的援军一定会到,只是,从路程上推算,恐怕讨伐军会比他们先一步抵达,所以,将军,我们恐怕不得不坚守巴黎,等待援军到来之后再设法反击了!”
“什么?!”马克西穆斯闻言,脸上顿作阴晴不定之色,提努斯不敢说出来,但不代表他听不出其中的意思,罗马的讨伐军比日耳曼人先到一步,这就意味着,要想获得援军,他就必须放弃主动进攻或是撤出城打游击的想法,孤注一掷坚守巴黎,否则,丢了所有地盘他马克西穆斯还拿什么来实现自己的许诺,那些惊弓之鸟的日耳曼人恐怕立刻就会抛弃他缩回不列颠。可是坚守巴黎同样是赌博,选择坚守就意味着自己切断了自己的后路,到时候罗马大军把城一围,他就插翅难飞了,如果日耳曼人援军来了还好,他还能有一拼之力,如果日耳曼人到时候毁约不来,他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马克西穆斯迟疑了,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就陷入眼前这般险恶的局面,他不想冒险,可是,他是杀害格拉蒂安的凶手,他根本无法在北疆派系的追捕下脱身,除非他甘愿放弃一切,现在就逃走隐姓埋名躲起来,而这他显然做不到,他不惜背负上背叛者之名,为的就是一尝那至高权力的滋味,他已经无法放手了。
“命令各部,立刻停止攻略各处城镇村庄,率部返回巴黎。”良久,马克西穆斯蓦地背转过身,径直从大殿后门走了出去,同时留下了最终的命令。
提努斯站在原地,怔了半天,方才惊醒,赶忙去传达军令去了。
当天,接到命令的四散在野外的叛军,立即停止了当面的战斗乱纷纷撤离向巴黎靠拢,北疆各处,那些在叛军的兵锋下苦苦坚守多日的罗马城镇顿时欢呼震天,军民们热泪挥洒,高声欢呼,因为他们知道叛军撤走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罗马的军队就要到了!
就在巴黎城,马克西穆斯正拼命搜刮兵力、修建防御工事、储备物资的时候,讨伐军本部一万军势刚刚越过波兹南以西,突破了两道封锁线,进入叛军控制区,在科特布斯扎营布阵。而在扎营后不久临时担任讨伐军指挥官的老安德鲁意外收到了一封由一名打扮成游商的人送来的密信,当老安德鲁看完密信后,当即派人招来了实际上掌握军事指挥权的诺顿将军,两人在军帐中密商多时,谁也不知道他们密商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