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伴随着一丝天气正渐渐步入秋日才有的凉风,头顶苍穹中缓缓凝聚的阴云飘落点点雨丝,整个天幕宛如一块轻盈的薄纱,笼罩在艾斯德里斯堡的上空,给人一种昏昏欲睡的阴沉感觉。
这样的时节,正是一年之中,不列颠最为惹人厌烦的日子,连绵的阴雨总是不断地下,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到处都是湿泞泞的,所有东西似乎都在发霉腐败,如果是外来的人,即使意志再坚强恐怕第一年也会被这里的天气搞得精神崩溃。
也许,这样的天气里,只有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才是唯一的打发时间的最快办法,可惜,今天艾斯德里斯堡内的人不管是驻军还是普通平民,都注定无法享受安逸悠闲的睡眠了,因为就在今天,按照路程估算,那支晓宿夜行的叛军就要兵临城下了,艾斯德里斯堡将面临一场众寡悬殊、孤立无援的艰难守城战!而由于敌军抵达的具体时间不清楚,整个城堡只能从凌晨开始就全面戒严,所有士兵、雇佣兵包括作为预备队的青壮都已经进入最高战备状态,巡逻的哨兵更是直接在城墙上枕戈待旦!
然而,长时间高度的警惕对士兵的意志无疑是个沉重的考验,可偏偏叛军似乎就是不出现,左等右等,几个小时过去了,转眼间都快临近正午了,城堡周围仍是不见半个人影。终于,在沉闷潮湿的环境中待了一上午的城头卫兵们坚持不住了,纷纷松懈了下来,或坐或靠地在城墙上闭目养神起来,不一会儿一些人甚至打起了呼噜,显然精神上的疲倦击垮了这些士兵。
“该死的,我们必须提醒这些蠢货,叛军随时可能出现,然后发起进攻!叛军一定是故意藏起来,想要消耗我们的精力!”东面城墙上,披挂着一身从武器库里搬运出来、没有来得及磨光的漆黑甲胄的卡苏尔,站在一处垛口眺望着南面城墙上士兵和将领都是放松了警惕休息起来,神情显得十分恨铁不成钢地沉声道。
“卡苏尔说得对,我们不能有丝毫松懈,叛军已经到了。”
听到这个说话的声音,卡苏尔和一旁同样全副武装的汉特不由齐齐看向站在城墙边、一身罗马将领甲胄的夏洛特,因为这番话正是出自他口。
“我敢肯定叛军已经抵达了,只是一直故意隐藏着,因而没有被我们发现。”刚才一直在凝神眺望城外动静的夏洛特转过身,眼神中透着一股敏锐的光芒,看着面前的两人说道:“看来叛军头目莫德雷德是个很难缠的角色,这家伙太了解如何战斗了,他们一定是发现我们提前有了准备,所以果断放弃了立刻进攻,而是选择耐心等待,城堡内的驻军都是一些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坚持的了一时,却缺乏足够的韧劲,叛军是在等我们自己失去耐性,然后养精蓄锐的他们就会立刻发起突然袭击!”
汉特和卡苏尔闻言,不由点头,显然,夏洛特的判断他们都很赞同。事实上,身为沙场宿将,他们没有系统的军事素养,但无可否认,对于战场上的风吹草动,他们都能嗅出其中潜藏的危机,这就是老兵身上最宝贵的战场经验。
“队长,我们的防线太单薄了,南面城墙只有两个百人队,我们这边甚至不足两个百人队,那些青壮,让他们搬运搬运战具、抬走伤员和尸体还可以,关键时刻指望把他们当预备队投上去,恐怕不仅无法堵住缺口,反而会坏事。”忽然,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卡苏尔神情一阵难看地说道。
夏洛特转过头,眼神毫不回避地看向提出这足以致命的一点软肋的卡苏尔,语气决然道:“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用上那些预备队的青壮,如果连我们都挡不住叛军,那些刚放下锄头拿起武器的无辜平民上来只是白白送死,可是,你们要明白,从关闭城门的那一刻起这城堡里的居民就已经没的选择了。想想曼彻斯特堡吧,叛军会像在那里一样屠杀我们所有人!”
没有人说话,汉特和卡苏尔都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他们都终于意识到了,这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战斗,心存侥幸只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短短的交谈结束,夏洛特交代了几句,便继续巡逻下一段雇佣兵负责的城墙去了,而汉特则留在了原地,全神戒备地凭高观望着城外随时可能出现的叛军,而卡苏尔则快步跑向了南面城墙,他必须要提醒那些疏于战阵的将领,这个时候,决不能有任何掉以轻心。
“嘿,大块头,快让你的人都清醒清醒,叛军就藏在城外窥伺着我们,随时可能进攻,你的人却在这里打盹!”来到南面的卡苏尔首先找到了一个正百无聊奈地靠在垛口的百夫长,然后就直言不讳地大声说道。
卡苏尔的嗓门很大,以至于除了搅扰了那个身材雄壮,比他足足高了一个头的百夫长的休憩,就连附近的一些守兵的注意力也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到了这边。
而此时,那个百夫长缓缓转过了身,从那面无表情的脸上可以看出,显然他的心情很不好,确切的说,其实是很愤怒。因为卡苏尔语气中透着的指使意味,也因为身为一名光荣的罗马军人的骄傲,他无法容忍区区一个雇佣兵,居然在他的面前指手画脚!
于是,
“你这个混蛋刚才是在叫谁呢?”百夫长怒目须张地低吼一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卡苏尔的衣领,而后整张脸几乎逼近到卡苏尔的鼻端森然质问道。
哈哈哈~~~
随着百夫长的举动,周旁一片哄笑和嘲讽声响起,只见不少原本在打瞌睡的士兵此刻都是一脸看好戏的兴奋表情,纷纷涌了过来竟是堵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然而,面对这一切,卡苏尔的神色却是始终不变,唯有眼神深处不易被外人察觉的闪过一缕冷冷芒。
“放开你的手,否则后果自负。”
在众人的不屑指点中,卡苏尔缓缓说道。
“你这个被军事法庭勒令退役的垃圾,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和你那帮雇佣兵同伙的底细!你们都是一群军队里的下三滥,宪兵的审查你们一项都没有通过,所以只能丢脸地脱下军装,偷偷地在这里当砍柴的、杀猪的、养羊的,你们是罗马军人的败类!就你这样的人也配在我面前说话,嗯?我不介意在叛军来之前先把你的脑袋从你的脖子上拧下来!……”
然而,卡苏尔的话直接被当成了耳旁风,罗马百夫长不仅没有息事宁人的打算,反而气焰愈盛,脸上尽是不屑和鄙夷表情地对着卡苏尔怒大声讽刺道,不过,不等这些在外人听来没什么但对于一个曾经身为罗马士兵的人来说却是极尽侮辱的言辞说完,百夫长自己却突然住口了,因为,就在他提到军队的耻辱这些字眼的瞬间,被他抓住的卡苏尔猛的抬起头,双眼凝视着他,不再是那颓唐无害的眼神,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百夫长不禁四肢百骸都感觉到一股深深冷意的恐怖眼神,那眼神中蕴含的杀气简直有如实质般,透过双眼直刺他的内心竟让他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无法控制的畏惧!
而就是在百夫长被卡苏尔眼中的那股风暴所席卷而微微一怔的瞬间,卡苏尔猛然踢出了脚,整条腿仿佛一条柔韧的蟒鞭,抽出一道幻影,砰的正中百夫长的小腿!
四周围观的士兵愕然呆滞,不等他们反应过来。
“啊!~~~”一声无比凄惨的嚎叫,仿佛经受着非人的痛苦似的百夫长惨叫着小腿一弯,就要跪倒,不过,下意识的,钢筋般的铁手依旧死死抓住卡苏尔的衣领。不过,卡苏尔显然不是只有这一招!
啪!一声闷响,卡苏尔唰的用两只手锁住百夫长的手腕,接着身形一转,猛的抬起脚在旁边的城墙上借力一蹬,整个人在半空中转了半个圈,啪的又是一声,百夫长再次惨叫起来,原来,虽然卡苏尔的力气的确不如他,然而,通过身体旋转后形成的扭矩力,不仅巧妙地卸开了百夫长的手,而且反过来将其反关节扣住,不至于造成骨折但是肌肉的酸痛却是让跪在地上的百夫长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电光火石的一连串动作,那些围在四周的士兵甚至没看清楚,卡苏尔和百夫长的处境已经彻底改变。
“他妈的,玩阴的,兄弟们,一起去上,抓住他,替百夫长教训教训他!”
“对,这个垃圾被勒令退役的废物,兄弟们,教训他!”
……等四周的罗马士兵终于清醒过来,立刻一片叫嚣讨伐声此起彼伏,不少士兵都是抽出了短见,面色不善地步步靠了上去。
铿!卡苏尔没有说话,而是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意志。锋锐的短剑平放着,剑尖几乎贴着百夫长的喉咙。
“我不想和你们这群一无所知的人争论,不错,我和我的同伴的确被勒令退役,但你们这些此刻身穿着罗马战袍的人记着!只要穿过一天的战袍,我们就有誓死也要捍卫的荣誉和尊严,如果有人侮辱它我不惜同归于尽!!!”
字字有声!金石可穿!
卡苏尔咆哮着向四周的罗马士兵吼道,他的脸因愤怒而呈现着异样的潮红,他的神情因杀意而扭曲,浑身上下散发的气息如同一头饥饿的野狼,目光与之碰触都不禁心生惧意!
“听着,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们,叛军就隐藏在城外,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就是为了等你们松懈然后突然袭击!现在,该说的话我也说了,如果你们不想成为一堆尸体,那就滚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对峙了片刻,卡苏尔忽然莫名的神色一黯继而默然无语地收起了武器,而后面无表情地对四周的人说道。
一触即发的局面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平息了,四周的士兵们面面相觑,似乎有些弄不明白状况。
一时间,城墙上,陷入了沉寂。
卡苏尔叹了口气,开口就欲说些什么。
咻!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城外,一声尖啸响起,打断了卡苏尔要说的话!
“该死的,是投石机,叛军攻城了!!!”声音入耳的瞬间,沙场上不知多少次听到这声音的卡苏尔立时神色剧变,猛的卧倒,而后大声嘶吼道:“快卧倒!卧倒!是投石机!准备战斗,叛军攻城了!~~”
砰!几乎就在卡苏尔的呐喊声响起的瞬间,一声巨响在离人群不远处响起!趴在地上的卡苏尔望了过去,只见一个垛口正好不幸地被那枚投掷而来作为校准的石弹集中,顷刻间炸成了粉碎,化为漫天飞洒的石屑!
幸运的是,刚刚发生在这里的动静将原本应该站在垛口后的士兵都吸引了过来,所以没有人员伤亡。
一发炮弹过后,卡苏尔迅速站起,躲在垛口后面,眼神飞快地透过瞭望口向城外望去,开始搜寻起敌军的位置。
“在那儿,叛军有很多投石机!!!”只一会儿,卡苏尔就高声发出了警告,目光死死锁定在了城外大约两百米左右的一处小坡上那里的一排树林后面,隐约可以看到一些机械和来回走动的人影!
叛军,终于进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