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正努力从悲伤中回神过来的莉莉丝,对着已走近的杨尘与芙瑞斯特说道。纵然已经重新持有了魔神之力,但莉莉丝此刻的表现与凡人没有什么两样。
对于曾将自己击坠的芙瑞斯特,她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敌意。
或许对她而言,仇恨只是上一世的回忆,无法再牵动她这一世的心情。
“我是借你的,你得还!”芙瑞斯特看来是很难释怀将魔神水晶送给莉莉丝的这件事。
莉莉丝许下承诺:“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我会努力修复自己的那块湖之水晶。水晶修复之时,也是我将你的水晶归还之日。”
杨尘冷不防插话道:“不用了不用了!水晶我们自己修理。你只要把你破损的那块留给我们就行。”
虽然诧异于杨尘的态度,但莉莉丝只是微微一笑,便点头表示答应。
此时鲁西恩也走上前来,他上下打量着杨尘,突然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哥哥?”莉莉丝好奇地问道。
“你这个东方人的资质简直令我都感到有些嫉妒了啊。好想再和你交手。”鲁西恩一脸纠结地说道,“但你有恩于我们,今天就先放过你了。”
杨尘哑然失笑,原来眼前的这个少年还是个武痴啊:“好,下次有机会再较量较量。我很期待能扁你一顿。”
鲁西恩立马反唇道:“口胡!明明该是你等着被我蹂躏!”
莉莉丝一脸无奈地将话题引开,她说道:“还没自我介绍。我们是来自诺丽王国的黄金太阳佣兵团,我叫莉莉丝,这位是我哥哥也是佣兵团团长,名字是鲁西恩?凡?雷加斯。”
“我来自东方,名字是杨尘。无职业浪人。”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是怎么会跑到这棵巨树里来的。我们一直以为来探访这里的只有我们一行人。”鲁西恩问道。
“我之前正在这片沙漠里迷了路,迷茫中看到了这棵树的模样,便往这边走了。没想到居然碰上了那么多事,还平白无故地多了一个‘妹妹’。”杨尘苦笑着抚摸着芙瑞斯特的脑袋,说道。
虽然有感于杨尘所叙说的太过于简单,但莉莉丝也没有打算再追问下去。至于鲁西恩,则是百分百地信以为真了。
此刻,辉夜也缓缓地走了过来。
杨尘虽然对辉夜之前居然拿剑指着自己感到有些恼怒,但看到少女平安无事的他心中还是微微的高兴与欣慰。他冲着辉夜展露了一个笑容。
辉夜开始还显得留有几分犹豫,可当她看到了杨尘的笑容,她也发自内心地用生涩而不熟练的笑脸作了回应。
“还蛮可爱的嘛。”虽然辉夜的容貌丑不堪言,但杨尘却意外地觉得那破颜一笑十分可爱。突然意识到自己潜意识里居然对辉夜产生了“可爱”的观感,杨尘顿时一阵地心慌。
“阿尘,明明就觉得人家可爱嘛,干嘛要……”
芙瑞斯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杨尘迅雷不及掩耳地捂住了嘴巴。看着四周投来的奇怪目光,杨尘尽量显得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但这笑容怎么看都只是脸部肌肉的刻意抽动而已……
“你们认识吗?”虽然热血,但并非白痴。鲁西恩也看出了辉夜与杨尘之间非比寻常的关系。
“嗯。他就是那个和蝎群大战,我们都以为已经死掉了的人。”辉夜淡淡地说道,“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在一旁装死的家伙。”
“什么!?”鲁西恩吓了一大跳,他冲着杨尘上下打量了一番,在与记忆中被血污黄沙占据了的面庞进行了对照,发觉果然相似。
他笑着对杨尘说道:“原来我们之前也有过一面之缘。我满足了你的临死愿望,将你心爱的女人保护得妥妥的。”
鲁西恩在说到“你心爱的女人”时,语气出人意料地产生了一丝波动。从来都心如明镜毫无杂念的他居然感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烦躁。
听到了鲁西恩的口无遮拦,辉夜顿时惊慌失措,脸红都仿佛一个苹果。她企图升腾起体内的圣光力量,来镇压自己身为人类的多余情绪,可有史以来第一次遭到了失败。
而杨尘也被鲁西恩的话吓了一大跳,他连忙说道:“怎么可能!我哪里有许过什么临死愿望!辉夜怎么可能是我心爱的女人嘛!”
少年当时因为出血过多外加毒性扩散而神志不清,是以对他那时的所说所行都完全没有印象。
鲁西恩不满道:“什么嘛!我因为你的临死愿望而许下重誓,要用余生保护辉夜小姐,你可不能将这一切都否定掉啊!”
“我怎么可能在临死前许下这么荒谬的愿望!”杨尘几乎要抓狂了。这一切都隐隐地在向他暗示一个事实,一个他死也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看到了杨尘失态地否认,原本还脸红耳赤的辉夜顿时仿佛被一盆刺骨冰寒的冷水从头浇到了尾。在极热之后是极寒,极寒变成了超越感知的剧痛,渐渐在她的心头蔓延出了一种麻木得发痛的毒。她冷漠淡静的心,遭逢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动乱。
而没有意识到这一切的杨尘,还在尽力撇清:“我是很有品味很有讲究的好不好,你看看辉夜那副尊容……”说到这里,突然间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感到了一阵头晕目眩——在声音吐出之后,杨尘才悚然地意识到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将目光移向辉夜,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
少女脸上的表情很平静,看上去丝毫没有因为杨尘的话语而受到一丝的影响。
这份神情……正仿佛杨尘当日在沙丘之旁第一次见到辉夜时,少女所持有的冷漠神色!时光轮回,仿佛从那时起到现在,一切发生过的事都在辉夜毫无表情的脸中,冷漠如雪的目光中被否定被厌弃,被清空。
于她。
原本占据心头的少年身影被丢入了废弃的心房,一切的笑与泪都藏匿进了骨髓,曾经有过的犹豫与彷徨为她心中的冰山增添了厚度。
杨尘的心中咯噔一下,仿佛有什么珍贵的东西被自己亲手砸碎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而钻心的碎裂之声。仿佛看到了被自己亲手放飞的风筝朝着无尽的苍穹飞去;仿佛看到了被自己随意摘下丢弃的花朵,在自己的脚下渐渐地褪去了色彩,枯萎了容颜……
辉夜一点话都没有说。她淡淡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卷轴。刷地一声打开。
一道圣洁的光芒吞噬了面无表情的少女。
"果然……你也只是平凡的男人。"
幽幽叹息的少女留下了最后的语句,任由身体被光芒吞噬,终而不见。
徒留怅然若失,心痛难耐的杨尘呆呆地对着空气,说出了迟到的语句。
“对不起。”
这迟到的抱歉远远不能述说少年心中的悔意与自责。
他只得站在原地失魂落魄地看着那一片曾经有辉夜驻足过的地面。
同时感到心里一阵空虚失落的还有鲁西恩。
在一旁安顿完了佣兵部下们之后,他走上前去,拍了拍杨尘的肩膀,说道:“辉夜已经走了,我们也打算离开这里。你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不用。我想一个人静静。”
“那好,你也快点离开吧。我总觉得这里还有什么古怪,此处非久留之地。”
说完,鲁西恩便转身离去,招呼着他的佣兵们一齐离开五十五层,两手空空地返回地面。这一次失败的冒险不仅折损了数条珍贵的性命,还耗费了巨大的物资,也不知鲁西恩回去后将会面临怎么的困境。但一切都与杨尘无关了。
可莉莉丝去在离去前,却对杨尘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让少年久久不能忘怀。
“辉夜姐姐的内在,可是美丽得让我都心生嫉妒的。你要好好把握住机会,不能轻易错过哦。”
对此,不明话中玄机的杨尘只能抱以苦笑。
但有一种假想却已浮上了他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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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佣兵团的众人都离开了,整个五十五层蔓藤之上只剩下杨尘与芙瑞斯特的孤单身形。
“阿尘,为什么我在你心里听到的,却和你嘴巴中说出来的那么不一样?”芙瑞斯特睁着她那双金黄色的写满了困惑的双眼,问道。
“身不由己啊身不由己。”杨尘苦笑着回答道,“芙瑞还小,不能理解。这个就是成年人的悲哀啊。”
“按阿尘前世的标准,现在的阿尘也不算是成年人啊。”杨尘没想到芙瑞斯特居然已经窥视得那么深,连深埋心底的前世回忆都被她翻看了。
“喂喂,你略显过分了哦。我前世的记忆你就没必要窥视了吧。”
芙瑞斯特觉得很不公平,她嘟起粉嫩的小嘴说道:“可芙瑞的一切过去杨尘都已经了如指掌了呀。”
“小妹妹啊,虽然你活了数万年,可你的所有记忆就是沉眠、厮杀和沉眠。一点创意都没有,很枯燥无味啊!”杨尘无奈地摊手说道。
“那什么样的生活才算不枯燥呢?虽然阿尘的生活中有很多不一样的东西,有很多新奇的东西。可我感受到阿尘的心其实也一直很无聊很枯燥,完全就是死气沉沉的嘛!”
杨尘不由骂道:“妈的,你要看我的前世经历也就算了。至于我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就麻烦您高抬贵手,留给我自己最后一片独处的净土吧!”
“在和菲欧娜和辉夜相处的时候,芙瑞感觉阿尘的心才像是真正地活着,真正地跳动着搏动着。”
“为什么我和辉夜相处的时候还会不一样啊。我和她相处时,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时间都是由我充当‘人力雪橇犬’在前边拉,她舒舒服服躺在后边,连交流都欠奉,哪能说得上有感觉啊!”
“可仅有的几次面对面交流,芙瑞都感觉到阿尘当时的心跳好快啊!阿尘在最激烈的战局中都不会有那么快的心跳频率!”
杨尘一时语塞,他无言以对。
他在这时才开始正视起自己对辉夜的感情。
毫无疑问,他确实动心了,对一个长相惊悚到用“抱歉”这么含蓄的词都无法形容的女生。
“阿尘不用感到害羞嘛!每个人的口味都不一样,阿尘的口味只是比较重而已。”芙瑞再次担当起了杨尘专用的心理辅导师。
“闭嘴啦闭嘴啦。”杨尘心乱如麻,他拼命地思索为什么自己居然会对辉夜也产生出别样的好感——辉夜与菲欧娜同样是教会的人,辉夜的身上也带有了如菲欧娜一般的东方印记——黑发黑瞳。
“一定是因为辉夜与菲欧娜之间有什么共同点,本大人才会动心的!”杨尘拼命地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要不是辉夜有乌黑亮丽的长发和那双漂亮的眼睛,本大人才不会对这种丑八怪动感情呢!一定是因为我还忘不了菲欧娜呀!唉,我真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痴心男人!”
“我对辉夜的感情,其实只是我对菲欧娜的思念的附产品。我可不能因为太想念菲欧娜了,而随便找一个她的替身哦!对的对的,我要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我其实,完全根本丝毫都不喜欢辉夜!就算辉夜真的如我所假想的那样是个大美女,我也绝对不会喜欢她的!”
仿佛溺水之人会死命地抓住扑腾的双手所能及的一切。
杨尘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芦苇,抓住了他自以为是正解的答案。
但犹如溺水者往往会忘记自救的正确做法一般,他也同样忘记了关键的一点——
爱神拒绝理由,它是“真心”的奴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