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殿之中,光明如海。
一名看上去辨不出年龄的男子端坐于高处,他手中持着一本泛动着淡光的陈旧书籍,耷拉着眼皮看似无精打采地阅读着。
辉夜恭敬地侍立在圣殿之下,她那撤去了伪装的容貌美得令人心碎。
“光明轮回的传世典籍。”教皇露出满意的笑容,“你做得很好。”
辉夜谦逊地给予了回应,只字没有提及杨尘的功劳。她用谨慎而敬畏的目光遥遥望着教皇的脸庞,恍惚间又回忆起了在英灵座,陷入芙兰的幻术时所呈现的场景。
只是此刻的她,满心被敬爱与崇敬所占领,完全没有办法想象之前的自己,怎么会对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产生恐惧与厌恶的心情。
“但这本典籍并不完整。”
听到了这句话,辉夜露出迷茫的神色。
“这只是残卷,”教皇只是轻描淡显地将手里的古卷往上一扔,在升起的圣光中,它便消失无踪,“它应该是被分开收藏的。”
圣女跪下来,自责地说道:“这是我的过失。”
“不,”教皇淡淡地笑了起来,声音里充满了令人宽心与信赖的力量,“你做得已经足够好了,这本就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辉夜沉默着没有说话。
“回去吧,杨尘那家伙正需要你的帮助。”
迟疑了一下,辉夜点点头,身形一闪即逝。
留下教皇独自在高座之上,用右手拄着头,自言自语道:“辉夜这孩子似乎有些不同了,这书上明明就有杨尘那家伙讨厌的气息。春天果然是野性萌动的时节啊,连无情的人都把持不住自己的理智。”
一条人影没有征兆地出现在了教皇座椅的背后。他身穿着高贵典雅的白色袍衣,长发犹如血流的瀑布般落下在背后。
“血,”教皇对这种情形熟悉至极,“我跟你说过,我很讨厌有人突然出现在我背后。”
“不好意思。”被称为血的男子话音还未落,他的身形便已来到了教皇的面前。
“有什么事?”
“关于杨尘那小子,”血微笑着说道,“我感到我的血在他身上沸腾,或许过不久他就会蜕变了。我希望你能多给他点探望森之魔神的机会,这样可以加快他精神的崩溃。”
教皇淡淡地瞥了一眼身前那名拥有着血色长发与血红双眸的男子,轻声说道:“你的意思似乎与辉夜的正好相反啊。”
“那你的意思呢。”
明知故问。
“我是不会为了讨宠物开心,看它兴奋地摇尾巴,”教皇整理了一下头顶上的冠冕,心不在焉地说道,“而不顾朋友的感受的。”
血淡淡地笑了起来。
圣殿之中,圣光之下又只剩下教皇一人,困乏而无聊地高踞圣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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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为什么不带我上战场啊!”一进营帐,杨尘便听到女生的娇嗔,随即温软入怀。
少年毫不犹豫地将希拉从身上扯开,说道:“象征着黑暗的你,难道想为光明杀敌吗?”
“不想。”希拉犹如牛皮糖般被扯离了杨尘身上之后,优雅而轻快地在营帐内踱步,“只是呆在这里太闷了。”
“那就回家去。”杨尘冷淡地说道。
“可我没有家啊。”希拉突然间停下脚步,落寞地说道。眼眸间隐隐有闪烁,低落的神情令人情不自禁地心生怜惜与心疼。
杨尘丝毫没有去理会希拉,他径自地找了一张椅子坐下,闭上眼睛便不再说话。
希拉眼看着自己的“楚楚可怜”战术无功而返,于是便收起了那张情绪低沉的脸,翘起嘴巴坐到床上,瞪着不远处一动不动地闭眼坐着的杨尘看。
少年犹如一座石像般,居然一动不动地在那边坐了一个多小时。
随着时间的推移,希拉的神情从一开始的饶有兴趣,接着呆滞无神,又变得丰富起来自解无聊,到最后变得咬牙切齿。而杨尘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如石像般屹然不动。
“无聊死了!”希拉终于受不了,她霍然起身,拉开营帐的帘幕便跑了出去。
杨尘依旧恍若熟睡般地坐在椅上,对希拉闹出的动静毫无察觉。
一直等到夕阳西垂,火云如血,他才缓缓睁开眼睛,露出一双似乎要燃烧起来的血眸!
“魔禅,”红眸无神而茫然,他喃喃道,“或许只能指望它了。”
无颅在光明转世的圣光之中原地大伤,又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他在乞求杨尘保护时,传递给少年的关于魔佛的讯息,正在被杨尘飞快地消化参悟着。
杨晨终于明白了胸前那枚魔佛吊坠的意义,也终于明白了漆黑佛尊的来龙去脉——与此同时,无颅所参悟出来的魔佛禅意,也通过无颅的传授而被杨尘完整地获知。
魔佛吊坠的本体是舍利子,其中蕴含着魔佛极其微弱的力量与意念,但以其基数之浩瀚,纵然其千分之一的力量对于凡人而言亦是不可企及的强悍。这枚舍利子中的奥秘连无颅也说不清楚,这对他而言亦是一个巨大到不行的谜团。
当初在参悟魔禅时,这魔佛吊坠意外地出现,并令无颅见识到魔佛的笑颜,从中获得参禅的种子——但在之后的数百年,虽然这枚舍利子从未离身,但无颅再也没有机缘得见魔佛展颜。
同时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无颅对于当初魔佛展颜的情形渐渐消失了记忆,而在参悟魔禅一途上停滞不前,是以在知悉杨尘见得魔佛展颜后,他才会如此地紧张而热切。
至于魔佛——这一部分的内容牵涉到东方的佛宗,杨尘自觉还无甚意义,便将之略过。
最重要的一块,便是无颅所参的魔禅。相比较杨尘当初在见识到魔佛展颜时,体会到的“霸道而温柔,凶残而仁厚”,无颅心目中的魔禅更倾向于杀戮。
只有沐浴着无尽的血雨,方能体会到魔禅的真正奥秘。
只有杀尽万千之人,魔佛的笑容才会真正地浮现于眼前……
这种感觉杨尘也曾经历过——在他精神特别不稳定的时候,屡屡会陷入这种嗜杀状态。在这种时候,他视人命如草芥,视生死为浮云,再无仁慈之心,冷血而无情。
“看来我是被无颅引入了他的魔禅啊。”杨尘淡淡地自言自语。
他明知自己如今冷漠而自私的性格完全是拜无颅所赐,但他没有一丝想从这种性格中挣脱出来的意思。他知道无颅刻意将自己诱入杀戮之道是别有用心,但他安之若素,乐在其中。
“如果能够将魔禅彻底参透,并且完全获得那枚舍利子中的力量,”杨尘默默地思索着,“我会获得足以救出芙瑞的力量吗?”
想着这种可能性,杨尘突然联想到了在圣哈利路亚山,那个可怕的红发男子对自己所说的话——
“他说我的身上留着他的血,同时也在暗示我眼睛的异色与他有关。”杨尘想着,“可我眼睛由漆黑变为血红,是因为无颅的缘故,难道无颅同他之间有某种隐秘的联系?”
由于已知的信息太少,是以杨尘无法从中得出什么有效的结论。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身,准备着手部署起佯装撤退的行动。
但一名传讯官出人意料地走了进来。
他恭敬地将一枚装在匣子里的水晶递交给了杨尘。
在传讯官离开后,杨尘面无表情地捏碎了水晶,任由教皇的投影出现在他面前。
片刻后,投影结束。杨尘血红的眼眸里翻滚着复杂而交错的情绪。
他不知道辉夜究竟干了什么,明明不愿意让自己去见芙瑞一面,却还是同教皇讲述了自己的功劳——教皇在方才的水晶影像中微笑着告诉杨尘,他随时可以再上圣哈利路亚山获得与芙瑞独处的机会。
确实,如辉夜所言,他的理智与情感确实发生着强烈的摩擦与碰撞,直到现在,杨尘还不能肯定上次去见芙瑞时所遗留的精神裂痕是否愈合。他如若不顾一切地前往教廷,怕是会令那道裂痕越来越大,到时候自己很可能会彻底陷入无颅的杀戮魔禅,并走得比僧人还要远!
届时,杨尘将彻底沦为杀人魔物,再无意识,只知杀杀杀杀杀杀杀!!!
但他又是多么渴望地再一睹芙瑞的面容啊!那张犹如熟睡般的脸庞拥有着毒品般的诱惑,明知其下的危险,依然无法克制自己本能的向往!
少年用颤抖的手拿出前往圣哈利路亚山的转移卷轴。
只需要轻轻地撕开封禁,他便能立刻看到那张令他魂牵梦萦的脸!
辉夜的身形突然出现在了统帅帐内,她在杨尘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便一记手刀狠狠斩在后者的脖颈上,令他顿时昏厥了过去。
“白痴。”
辉夜冷冷地骂了一句,拖着杨尘的衣领,将他甩到了床上,正欲离开,不料看到希拉正蹦蹦跳跳地走进营帐。
“啊!采花贼!”希拉新月一般的眼眸里写满了惊恐!
诚然,辉夜丑陋的面容,剽悍的动作以及被她扔上床,依旧昏迷不醒的少年,都会令人产生不自然的桃色联想!
“你是谁。”辉夜冷淡地问道。
“我是他的那个伴侣啊!”希拉叉着腰,得意地说道。
辉夜回头看了一眼杨尘的脸,心中泛起一阵莫名的苦涩,她突然之间意识到自己的多余,意识到自己的可笑。
“别让他去圣哈利路亚。”抛下这一句话,辉夜顿时消失在了圣光之中。
“真是讨厌的气味。”希拉在辉夜走后立刻皱起眉头,挥手散去身周的圣光气息,她轻快地走到床边,俯身看着杨尘闭着眼睛的脸,自言自语道,“你明明是她的神佑骑士,为什么又被她禁止前往圣山呢?还真是令我费解啊,小杨尘。”
身为黑暗阵营的魔女,希拉自然知道方才出现在营帐里的丑陋女子的身份。
她一屁股坐在床上,看着杨尘熟睡的侧脸,又轻声地笑了起来——“你睡着的时候,原来还不那么令人讨厌嘛。”
谜团纠结在了一起,犹如无尽的马赛克,令人抓狂,令人对其下隐藏着的神秘图景更感到发自内心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