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卡扎克走后,辉夜回到了杨尘的军帐中。
少年在抵达军营前便已知晓了这几日的战况与格局,并将自己的战略构思完完整整地交待给辉夜。在杨尘与卡扎克详谈之际,阿慎也从辉夜处了解到了明日的行动安排。
“阿慎怎么说。”杨尘问道。
“虽然还有点不太服气,但情绪总体平缓。”辉夜说道,“在知道你的计划后,他显得非常兴奋。”
杨尘轻声地唔了一下,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
他将手伸向辉夜说道:“你现在可以把光明转世的书给我了。”
可辉夜只是浅浅地皱了下眉头,静静地站着,没有任何反应与动作。
“给我!”杨尘眼见辉夜反常的表现,不由心中烦躁,加大了声量。
淡漠平静的少年终于失去了可贵的自持。
“不。”
这一个字令得杨尘彻底爆发。
“给我!”杨尘浑身缭绕起天落魔佛诀的漆黑真气,鲜红色的眼眸杀气毕露地瞪着辉夜,似乎在下一瞬间,他便会毫不留情,痛下杀手!
但辉夜没有丝毫畏惧,她那张惨不忍睹的丑陋脸庞上是平静的固执。
少女用颇似杨尘的淡漠口吻说道:“别忘了,你是我的神佑骑士。如果真的动手,后果如何,凭现在的你应该不难想象。”
杨尘在教廷里能够拥有如今的身份地位,能够获准看望被封印起来的萝莉魔神,全都只是出于他身为圣女辉夜所钦定的神佑骑士的这一事实。
半年前,圣殿之中,在少年奄奄一息之际,如果不是辉夜出人意料地与他签订了不能更改的契约,现在的杨尘恐怕已化作了一摊白骨与腐肉,葬入了野狼与蚊虫的腹。
只是现在杨尘没有在盛怒下对辉夜出手,并非因为救命之恩,而是因为他从圣哈利路亚山救出芙瑞的希望完全系在圣女身上。
他绝对不能与辉夜撕破脸,至少现在不能。不然一切的一切,都将付之东流,丧失意义。
“我能够想象后果。”杨尘用勉力平静下来的声音说道,“滚吧,我不想看到你。”
辉夜没有因为这句话而露出什么异样的神情,她深深地望了一眼杨尘,转身便离开了这里。留下拼命从暴怒中镇定心情的杨尘独自呆在军帐里。
“对不起,你在见过芙瑞之后身上的气息愈发令我感到恐惧,眼睛的颜色愈发鲜红和诡异。我怕你的精神真的会崩溃,我不能再放任你这么折磨自己了。请原谅我自私的举动。求你,快变回原本的那个自己吧。”辉夜在心中默默地为杨尘祈祷,忍受着少年对自己的怒火与无情杀气,痛苦得眼睛已经湿润。
在辉夜走后没多久,又一道曼妙的人影出现在杨尘的身边。
少女穿着一身带有强烈光明教国乡间气息的白色麻布衣,宽大的衣服完全遮掩不住她那魔鬼般的身材。深蓝色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背后,那双新月般的眼眸令杨尘有些琢磨不透。
“你不是哭着跑了吗。”杨尘淡漠地问道。
“当时人家太羞涩了嘛,后来才醒悟过来伦家已经是你的人啦!”希拉羞红着脸道,将身体靠上了杨尘的背,“你可要负责哦。”
“我没对你做什么。”
正要展现妖媚柔情的希拉顿时呆滞在了原地,她眼眸里的含情脉脉顿时冰冻了起来,不仅身体与杨尘疏远,她的声音也颤抖不宁:“你……你居然不认账?!”
“我确实没有。”杨尘虽然想表现得诚恳,但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漠然——显得非常缺乏说服力。
希拉新月般的眼眸里已浸满了泪水,她的嘴巴紧紧地抿起来,眼看着就是要嚎啕。明明先一秒还是放荡的魔女姿态,现在却纯情得像个误入狼吻的青涩女孩。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吃干净抹干嘴就认账!我青涩的肉体明明已经被你催熟了!”希拉的声音里已带了哭腔,她好不容易才让自己从“被玷污”的阴影中走出来,摆正心态,决定从一而终,一心一意地当杨尘的贤内助,没想到却遭遇了负心汉的翻脸不认人!
“我只是解开了几颗扣子。”杨尘皱起眉头来。
但这种解释在希拉的面前毫无效果,魔女已经伤心地啜泣了起来。
眼看着希拉又要引起帐外的人的关注,杨尘只好拍了拍她的肩膀,毫无真情实感地说道:“好了,我负责。”
“我就知道你是好男人!”
瞬间转涕为笑的女孩顿时让杨尘产生出一种时光穿越的错乱感。拥有这种在两种极端情绪间随意转换的本领的希拉果然不愧魔女之名。
“世界上最危险的捕兽夹是什么?是魔女的床,在那里从没有逃脱过的猎物。”
杨尘突然想起了这句流传甚广的西方谚语。
当看到希拉一副悠哉悠哉的神情躺倒自己的床上时,他意识到自己又多了一个麻烦。
“你不怕吗。”
“怕什么?”
“这里是教廷军营。”杨尘指出了这个可怕的事实。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已经把我的力量封印起来了。”希拉毫不在意地说道。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几乎所有人都看到我上次哭着跑出去,我这次一脸杀气地跑回来其实蛮符合逻辑的……”言下之意,身为黑暗的魔女,希拉毫无阻力地一路通行到杨尘的统帅军帐。
杨尘懒得再说话了,他将地图从营帐的墙上取下,不知是第几次地仔细观察与研究起来。他看着地图上,象征着天禧与胡尔之间的地形走势,再结合自己的观察所见,几天之后的具体作战计划渐渐地在他脑海中成型……
“我肚子饿了!”希拉在床上独自翻滚了一阵后,又跑到杨尘身旁,嗲嗲地说道。
“叫厨师去给你做。”
“厨房在哪里呀?”
“在……”杨尘用了数分钟时间将厨房的位置,以及如何从统帅军帐抵达厨房的路径告诉了希拉。但是回应他的是女孩一双写满了迷惑与茫然的新月眼眸。
“你让法比奥带你去。”杨尘不堪其扰,冷淡地说道。
“噢!”希拉毫不畏惧法比奥身为天罚骑士的事实,便兴高采烈地跑出军帐,向在门口守卫的天罚骑士传达起统帅的意思。也不知希拉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她身上浓郁强悍的黑暗力量居然被隐藏得天衣无缝,就算是教皇亲临也不一定能够察觉她的身份。
杨尘察觉到希拉几乎在第一时间便获得了门后那两名不明真相的天罚骑士的好感……
“真麻烦。”杨尘在营帐里自言自语道,“如果不是因为她还有点利用价值,我一定把她带去圣哈利路亚山。”
只是连少年自己都没有发觉,在希拉的一阵胡搅蛮缠之后,他冷若冰霜的神情有了些许的缓和,在辉夜忤逆自己时所余留的怒气也已悄然间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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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整装待发的士兵们在军营前列好方阵。清一色的白色军装令他们看起来精神奕奕斗志昂扬。腰间悬挂着的制式兵器与盾牌反射着朝阳的光芒,似乎在预示着他们的前途一般,那么地血腥而光明。
城墙上的守军已然做好了准备,他们张弓搭箭,牵引咒唱着魔纹,便准备给来犯的教廷士兵以残酷的教训。
白色的海洋一如前几日那般地朝着天禧城下涌去,箭雨,圣光,架起的云梯与攻城锤,惨叫着从墙头跌落的人,还没来到墙下便躺倒的白衣士兵,无数的血,死神的放肆大笑……一切似乎都如昨日,没有丝毫的变化与不同。
但是在常规的酷烈战局之中,一支位于攻城部队尾部的部队在正式投入战斗之前,便分作了两股,竟犹如江流般顺着天禧城的两旁绕行了开去!
由于城墙正前方的攻势太猛,没有人能够有余心余力去关注绕行离开的那两支部队,纵然有人发现,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绕去了天禧城的另一边,而无法加以插手……
“阿慎与卡扎克已经绕过了天禧城。”
辉夜策着陆行鸟回到杨尘的身边,昨天发生的争吵没有延续到今天,他们之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杨尘身穿典雅的白色镶金铠甲,披着内衬猩红的白色披风,端坐于体态舒展的纯白陆行鸟上,显得优雅而沉着。辉夜也改变了往日的圣女装束,而身穿起与杨尘相似的铠甲,白色的裙甲与顺滑的布匹垂落之间,她腿部完美的曲线若影若现,微微耸起的精致前胸甲更令人浮想联翩。若非她的容貌实在过于磕碜,怕是连杨尘也无法克制自己急促的呼吸。
在少年统帅身后的,是两名身穿着同样制式铠甲的壮汉,他们带有沉稳而谨慎的神情,身上的气息强悍而内敛,不负天罚骑士的威名。
在杨尘的身前是排山倒海而去的军队,正源源不断地涌向天禧城的墙头。冲天的杀喊之声令辉夜的话语声显得很轻,但杨尘没有漏过任何一个字。
“很好。”杨尘策着陆行鸟,便往回走去,“撤军。”
如此简短的对话令辉夜的眼中掠过一丝失落,她拉动着缰绳,往着攻城的军队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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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廷军队今天的攻城怎么这么虎头蛇尾?”阿历克斯在前线指挥部里听着守城军发来的报告,困惑地自言自语道。
就在此时,又是一道魔纹闪动而起,庞贝瘦小的身躯出现在了高大老人的面前。
“死狒狒,不好了!”庞贝完全没有顾及阿历克斯的面子,在嘴里大声地嚷着后者的绰号,“我们刚才漏过了两支教廷军队!教廷的统帅送了一支步兵军队到我们的后方!”
“什么!”指挥部里一片哗然。
“他有什么意图?”阿历克斯皱着眉头想道,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了天禧城后方的境貌,“难道他们想要直接去攻打胡尔城?”
“用一半不到的兵力去攻打胡尔城?”庞贝提出了质疑,“敌方的统帅未免也太乐观了吧!”
“很难说,这可能是敌方在对我们施压。”尼洛沉声道,“天禧现在是一座孤城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不想被教廷的人爆菊花啊!”
“现在四面楚歌,我们会被轮的啊!”
“呜呜呜呜呜呜,我想妈妈……”
会议室里一片哀鸣。
阿历克斯与庞贝互视一眼,在老友的眼睛里,发现了同样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