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先生端着药不知在门边站了多久,看着房里的情形犹豫半天还是走了进去。
寒印盯着递到眼前的药碗这才如梦初醒,深吸一口气对他尴尬一笑便接了碗凑到凌洛伧近前,强忍着颤抖的嗓音轻唤,“伧儿,来,喝药了。”
凌洛伧睁着彷徨无措的双眼看着寒印,委屈的眼泪继续潸潸而下,“莫过哥哥,你回答我啊,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寒印猛的撇头,将碗重新交回殷先生手里,嘟哝一句“您给她喂吧”便“腾腾”走出屋子。
殷先生轻叹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只得不动声色的在凌洛伧床边坐下,抬起她的头,“凌姑娘,快把药喝了,喝了药啊好好睡一觉,你的莫过哥哥就会带你走了。”
“真的吗?你说真的吗!”凌洛伧用胳膊奋力支起沉重的身体,接过碗大口大口喝了起来。殷先生被这姑娘的举动怔了怔,看着她不知涩苦的擦了擦嘴角的药渍,冲着自己憧憬的一笑,心竟也跟着揪了起来。
这姑娘,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那个莫过又对你做了什么?
他连哄带骗凌洛伧躺下休息,心里苦笑不已,多少年了,居然是现在有了一回做父亲的感觉。端着碗走出房,旋又望一眼那身独立在昏暗中的背影,就在那一抹凄凉快要卷进自己心里的那一刹那,他立刻回转头,快步窜进了厨房。
“莫过哥哥…”寒印听着屋内絮絮传来的梦呓,心里仿佛刀割般一下一下阵痛,却忍不住嘲笑一片。
凌洛伧,你是上天派来惩罚我的吗?或者,这就是报应吧!
这一夜,他睁着眼盯着结满蛛网的天花板直到日出东升,“噌”得爬起身,跑出屋子站在那一亩小小的菜园中,背手而立。眯着眼,试图用清晨的那阵冰冷让自己清醒,却意外发现这第一缕阳光照射下的平静居然将周围的气氛渲染的如此安逸和美好。不知不觉抬起脚,走出院子,一步步沿着这条僻静的小道慢慢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似乎已经走了很远,方才还能眺见的那间小院落,现在已经全然消失在视野中。内心的烦躁渐渐被这片静谧安稳下来,抬头看了看越升越高的朝阳,他勾起嘴角,正打算转身往回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喘息,他回头,赫然撞见凌洛伧正站在他不远处,弯着腰大口喘着粗气,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
看见他发现了自己,凌洛伧站直身子,向前走了两步,“寒印”,她定定看着他。
这丫头怎么来了,还嫌自己不够乱吗?他有些不满的快步经过她身边,却不曾停下回应。
“寒印!”凌洛伧紧紧追了上去,张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只是依旧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
停下脚步,忍住想要回头的冲动,他目不斜视看着前方,声音清冷,“怎么了?”
凌洛伧来到他身侧,低着头有些局促的咬着嘴唇,半晌才开口,耳语般的三个字“对不起”迸进寒印的心间,惹得他终于侧头蹙眉。
“昨天晚上,我,确实有些糊涂了。”
显然是殷先生将昨夜发生的事告诉了她,出于内疚或者是想极力撇清自己的清白,她就这样匆忙跑了这么远,只为特意说这三个字吗?一瞬间,寒印有些无力,不知该拿什么去回应。
凌洛伧又往斜前方跨一步,面向他立定,犹豫着眼神却还是选择正视那双眼底的无奈,“你在生我气么?”
不知道哪里来的笑意,他却没办法忍住,“哼哼”扯起嘴角,本不想说什么但却鬼使神差的开了口:“生什么气?我有什么资格生气?”
别说凌洛伧,就连他自己都被这句突如其来的真心话吓了一跳,笑容立刻凝固在唇边,表情僵硬。我这是在,说什么呢?
凌洛伧愣了良久,这回却换她笑了起来,弯着眼眉看着他,“你怎么了?”
看出那抹笑容中的刻意,寒印回避她的眼神,继续前行。
“其实…”凌洛伧在他身侧看着脚下的路,眼神忽然明亮起来,“我和莫过哥哥认识十年了。只是,分开了好久,真的好久。”全然不顾身边的男子有没有在听,愿不愿意听,却继续闪着眼底的幸福,“在我心中,他是出了爹娘以外,我最亲的人。”
寒印突然停下脚步,目光悠远,“记得我问过你,信不信命吗?”他转头看了看路边铺满地的黄叶,走上前捡起一片细细端详着,“八年前,我认识一个女子,善良,可爱,任性,倔强。”
好像是在形容自己这般,凌洛伧抬起看路的眼,惊讶地望着他,见他依旧盯着手中的黄叶并不看自己,她才再次垂下头,心里掠过一丝复杂的心绪。
寒印又弯腰捡起另一片黄叶,看的那么饶有兴致,嘴角的那抹弧度抽动了面部的肌肉,在阳光的照耀下,那道疤痕居然在这一刻,那么引人注目。“那时候,我觉得她就是我的唯一,我们一起弹琴作画,好像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他缓缓道,“我曾经以为她也会和我一样,有着相同的感受。不过,好像是我自作多情了,原来在她的心里我根本只是个替代品。”
凌洛伧看着他手中的两片黄叶忽然随风而落,感受着他心情的不堪,内心居然跟着一阵凄凉。
“我不介意我只是别人的影子,我真的不介意!”他回转身,面向凌洛伧,直视她眼底的悲悯,却发现那并不是想要的情感便迅速撇开脸,口气中带着一丝怒气,却不知道是对谁,“可是既然选择了我,为什么还要离开?为什么就能那么残忍的跟着别人离开!我不甘心!”
“寒印…”凌洛伧想走上前安慰,却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资格,只能裹足不前,欲言又止。
男子抚了抚自己的额头,努力平静自己有些焦躁的情绪,清了清嗓子换上他一贯的冷静,只是双眸中的冷漠却比往常又深了一分。他一步步走近凌洛伧,“所以,遇上你,就是我的命。不要觉得有什么对不起我,内疚的地方。其实我,早在那辆马车里就已经察觉到对你异样的情愫,特别是你哭着喊我救你,那种眼神和她死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她,死了吗?”一瞬间,有些愕然。
肆意着眼底的笑意,尽管让人看着心里莫名的发寒,他却逼着那女子没有任何躲闪的机会,很快站在她面前咫尺处,感受着她忽变得情绪。“那时候,她求我不要杀她,她说,她永远不会离开我。”
猛地瞪大眼睛,凌洛伧看着这个一下子完全陌生的男子,说不出话来。然而寒印接下去的话,却叫她除了同情,却是更懂了这男子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