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花园本是后宫的御花园,因李皇从前甚爱养花,尤其喜爱稀有品种,这里的花种类也尤其地多,平时各宫的妃嫔虽然在自己的宫苑里也有园子,但大多喜欢在万花园里逛逛,也是希望能多多遇到皇帝的意思。数年前的一个春日,当时皇后、淑妃都还年轻,正是风华绝代的年纪,李皇见她们在园子里说笑,当真是人必花娇,花似人艳,叹了句:此情此景,真乃万花园也。自此,御花园也就改名为万花园。
此刻万花园中正是百花盛开,争奇斗艳,皇帝偕皇后在前头走,旁边陪着寻阳长公主;李政与姚今刻意放缓步子,与他们隔着一段距离;不太高兴的娇倩自然不肯伴着他俩,便由寻阳长公主家的泰丽、丽心陪着,走在稍远的地方,再后面跟着的,便是其他女眷们。
姚今见两侧无人,阳樱也很识趣地远远走在后面,便微微侧向李政,低声道:“她人呢?”
“听说是病了。”
“皇家邀约,病了也是要进宫复命的吧?”
李政微微皱眉,道:“她既病着,不来也是自然的。拦不成你还要下一道命令,治她没来给你贺礼之罪?”
姚今没好气地跟他翻了个大白眼,心道你倒是心宽,谁知道月白在那个林府过的好不好,还有那么一个看起来就不怎么样的爹。
两人正在说话间,前面的帝后却都停下了步子。只见皇帝凝神望着不远处的一座小拱桥,一个粉衫女子背身亭亭而立,长发如瀑,身姿摇曳。她虽未转身,背影却仿若仙子降临人世,此时一阵微风拂过,她大约是抬手抚了抚鬓发,那景象却是美轮美奂,皇帝不禁说了一句:“此女是谁?虽只见其背影,却叫人观之忘神失态,当真如梦亦如幻。”
皇后心道又是哪个嫔妃来狐媚,便令身旁的大姑姑前去问话。大姑姑匆匆没走几步,那桥上的女子仿佛感受到了这边的目光,突然转过身来。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
当姚今看到转身的林月白,不禁吟诵了这一段《洛神赋》,她的古文诗词向来不好,这一首也是背了许久才生硬记下,此刻诵来,却仿佛终于将词和人融为了一体。她的月白仍旧是月白,可仿佛是璞玉经过了雕琢,终成了惊世的绝美,她这样地出现在她面前,姚今又是幸福,又是安心,又是满腔的骄傲,恨不得立刻上前宣告天下,这是我的挚友,这是我的月白。
皇帝听到了姚今的赞叹,转身看着她笑道:“连寡人的雅公主都发出如此赞叹,此女福分不浅。”
皇后听皇帝这句话,便知他没有动男女之情,当下宽了心,便叫住大姑姑,也笑道:“好好地去问话,莫要唐突了这位佳人。”
桥上的自然就是林月白,称病未能参加观礼、刚刚又被带到这里来偶遇帝后与太子等人,也自然都是林凤台和焦冉的刻意安排。此刻她见到帝后,虽然提前是知晓的,心中还是有三分意外,又觉得自己这般佯装偶遇的行为实在荒唐可笑,于是赶忙低头缓缓地下了拱桥,俯身跪下行了大礼。
“礼部尚书林凤台之女林月白,叩见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叩见寻阳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叩见太子殿下、雅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拜见娇倩郡主、泰丽郡主、丽心郡主,向三位郡主问安。”
如果是姚今的礼仪规矩是潇洒自成一派,那林月白的礼仪真可谓是教科书般的典范。她这一连串的下跪行礼问安,虽然是第一次入宫、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却是一丝不乱、一丝不差,仪态之高贵,风采之卓然,在场竟无一能及。在皇帝和善地唤她起身让她抬头之后,她的目光宛如星光流转,注视到每个人时都是那般温柔谦虚,似春风和煦,又仿若月光般柔美,虽然面对的大都是李朝最顶端的人物,她的眼中却丝毫没有卑微之色,只这一点,就让皇帝十分赞许。
“你怎么独自在这里,不知今日是公主的笄礼,没去观礼吗?”皇后不喜欢她眼中的不卑不亢,问的话自然有些责备的意思。
“请皇后娘娘恕罪,臣女因昨夜身体突发不适不能观礼,晨起时父亲已经上表紫宸殿请罪。”
“那你怎么现在又来了?”
“回禀皇后娘娘,臣女中午身子好了些,父亲便送臣女入宫,因引路的姑姑适才内急,便让臣女在此等候。”
话音未落,一个姑子急慌慌地从侧面小路奔了过来,忙不迭地下跪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正要引林府小姐去咏阳殿。”
“此刻典礼已结束,你不必观礼了,退下吧。”皇后觉得有些头疼,怎么到处都有一些让她不顺眼不舒服的丫头,总不能得个清静,便挥挥手想让她下去。
“等一下!”此刻姚今突然从后面三步并作两步跨了出来。她穿着耀眼的大红吉服,宽广的袖口和长长的裙摆上都用金线绣着大朵的牡丹花图样,头上的金钗冠上配有十六支步摇,每走一步,那步摇下的碎金流苏都发出悦耳的簌簌声,她微红了眼圈,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到林月白的面前,看着林月白眼中的不可置信、到欢喜、再到泪水盈眶,姚今颤抖着伸出双手,然后紧紧抱住了她。
其实此时的林月白是要比姚今高一些的,但当姚今抱着她的那刻,林月白突然觉得,她的一切害怕、不安和对未来的恐慌,此刻都可以放下了,她的心突然无比的安稳,虽然泪水还挂在脸颊上,但她笑得如同一夜盛开的樱花,两颊粉红、娇丽,却毫无媚人之气。
众人一时摸不清眼前的状况,李政突然微笑着也走了出来,挡在姚今和月白面前,向着帝后道:“启禀父皇、母后,此事实在奇妙,请容儿臣禀告,这位林家小姐——真乃仙子下凡。”
“太子此话何意?”皇后正为姚今刚才阻挠她大为不满,此时见儿子也似乎有帮腔之意,不禁十分费解,“难道太子和公主都认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