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王相,由于囊中羞涩、银钱有限,虽然好不容易凑够了钱过了内江,可接下来也只能徒步前行,脚程自然很慢。好在赵俞派出去的人总算十分给力,在白云山的一座破庙里逮到了他,遂连夜启程,将他送到了惠州。
为什么用“逮”这个字呢?
这个问题赵俞问过他的手下,如今姚今也来问赵俞,赵俞苦笑着道:“他那时挖了一个农妇田中的地瓜,被发现后仓惶逃窜,我的人只得假装帮忙那农妇抓人,这才逮住了他。在那破庙找到他的时候,他还振振有词,说我们抓错了人,自己身上却偏偏背着半袋地瓜不肯撒手。”
“这确实像他干出的事,书呆子。”姚今掩嘴轻笑,看了一眼旁边蓬头垢面却昂首挺胸,一脸浩然正气的王相,道:“我还以为你这样读圣贤书的人,是不会去干那鸡鸣狗盗之事呢。”
“腹中饥饿到了一定时候,乃是生死攸关之时,这鸡鸣狗盗自然就要放一放了,再者我已牢牢记下那农妇的相貌和居所,今后,必然十倍奉还于她。”
“既如此,”姚今站了起来,“待你事成归来,我必备上一箱金地瓜,让你风风光光去还那农妇。”
王相微微一礼:“尚不知殿下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做什么不重要——”姚今脸上一抹狡黠的笑容,“我只问你,做不做的成?”
王相昂首,傲然看着远处,一字一句道:“这世间之事,只要去做,没有不成。”
“好!王相,我没有信错人,你,靠谱!”姚今击掌,顺便看了一眼旁边的阳樱,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看看人家,这才是做大事的风范!好好学着!
赵俞见阳樱面有赤色,有心解围,于是说:“不知王公子对现今的局势可有什么看法?”
王相沉吟片刻,缓缓道:“泱泱大国,乱世已起,高楼美厦将倾矣。”
姚今柳眉一挑:“乱不怕,乱世方能出英雄。王相,李朝不给你机会,我可以给你。助我得了这九城一江,你有多少治国良策,尽可以去施展。”
“公主殿下……”王相一惊,他环视四周,见赵俞、阳樱均向他颔首示意,又将这段时间遍布内江南北有关李氏朝廷的各种流言在脑中迅速过了一遍,再想到这位公主在友州时相助自己和吕桃的情谊,以及自己多年来怀才不遇的种种,心中一定,便向姚今深深一揖:“相,愿奉公主殿下为主上!此志,青山不改,此心,日月可鉴。”
姚今伸出双手,上前扶起王相,双目炯炯有神看着他:“哪怕身陷囹圄,性命堪忧?”
“哪怕身陷囹圄,性命堪忧,相仍心志坚定,磐石不移。”王相目光沉静,“好过庸庸碌碌,了此残生。”
“很好!”姚今展露笑颜,对赵俞道:“去将王相妻子和家中老小一并接到惠州,好生安置。”
“是。”
“王相,我只需你为我做一件事,一件大事,一件必须要成功的大事。”姚今的脸色越发郑重,她握紧王相的手,王相甚至感觉到她的手有些冰冷。
“公主殿下,请讲。”
“去胡族,游说他们的二十四族长,务必在五月十五之前,发兵李朝西境!”
入夜时分,赵俞悄悄送走了王相,回来时已过了子时,夜空中月朗星疏,一片静谧。他回到自己的私宅刚栓下马,手下人却来报说,公主仍在驿馆的后院里坐着,尚未歇息。
赵俞随即赶到驿馆后院,见姚今独自一人坐在青石凳上,面前一杯早已冷透了的武夷茶,却是一滴未喝。
“这么晚了,不去睡吗?”赵俞关心地走了过来,抬头看看四周,“今晚蝉鸣蛙叫之声甚弱,是个适合安眠之夜。”
“老赵,我的思绪停不下来。一切似乎都很顺利,可我就是不放心。”姚今端起那杯茶,茶汤颜色已深,姚今张了张口,还是放了下来,“阳樱……是今晚吗?”
赵俞点了点头,看了看慕容靖寝室的方向,“难为那孩子了。”
“以前,我也干过这种事,”姚今的思绪越飘越远,那年她为了帮月白要印乐的抚养权,也曾用这招要挟过印津。印津……印津,这个人还存在么?姚今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摇摇头,“你可曾派人暗中保护?那慕容靖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主。”
“慕容靖警觉性极高,我不敢多派人手,不过外头值守的都换成了我的人,龙女官想必也一直借故在屋外徘徊。而且这几日我观察下来,慕容靖虽然鲜少与我等说话,但他对那小阳樱,还是有两分亲近的。想必大家都是青春年少,年轻男男女女之间,总是容易生出好感。”
“青春年少?要说这青春年少,你看我如今,也是十五岁的及笄少女,也是青春年少。可我心里,怎么就觉得这满世界里都是尔虞我诈、弱肉强食,你算计我,我坑害你。若是不争、不夺,便如案上鱼肉,任人刀俎。哪里有什么青春洒脱,年少恣意?”
赵俞侧脸看了看姚今,皱眉道:“你今日怎如此感慨?”
“我也不知道,”姚今苦笑着,“只觉得心中定不下来。”
“从前咱们在SKS,你也总是要争,和黎胖子争、和钟工争、和一切你看不顺眼的人争,你总想升职,总想出头,可那时候的日子,却还是总是开心的。至少,我从未见你如今天这般。”
“那时候……至少我信任的人,还不曾骗我、不曾利用我,”想到李皇,姚今心中阵阵刺痛,她咬着下嘴唇,低声道:“那时候争的再多,不过是钱和地位。可现在,我若一不小心,丢的可是人命!”
“姚今,你我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来到这里,这身份,这宿命,本来是不是真实的,都未可知。”赵俞憨厚地笑笑,“生死之事,我真的不在乎,我甚至想着,如果我突然死了,赵俞突然死了,或许,赵予天就可以就回家了。”
“回家……”姚今抬头,看着那似乎静止的夜空,沉默良久,终于道:“老赵,相信我,相信我们,等我们拿下这九城一家,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