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降天火。
咸阳都观星坛急报内宫:七星沉水劫再现!
三十年前观星坛初建,观测出七星沉水星象,道门批注正道殁劫!
而此刻大秦天子司徒奎突闻此报,面上无喜无忧。
观星坛是大秦道门主力所在,全力为大秦效力,同时传播自身理念,坛主是道门负责接洽大秦政权的职务,此时占穹静立殿前,等待奎王的决断。
“监察天下,除恶务尽。”
夜色的沉寂被打破,占穹等到了想要的答案,毕竟道门与大秦已经生息相关,此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恭敬退出后,占穹匆匆反转观星坛,道门将加大对天下管控,实则传播道门思想。
颂贤居,咸阳都顶级歌伎之地,夜空深时,一老道醉卧马厩旁,浑身邋遢,唯一酒壶飘香缕缕,那酒壶壶嘴却是粗粒如石一样,其上有裂痕初现,酒味便顺此飘出。
老道消瘦的身形陡然一震,那浑浊的眼光透射出异样精彩。
“好小子,总算有个回应了。”
此刻最为忐忑的却是老牛岭何老,白日里墩子竹竿打的鼻青脸肿,即便竹竿体力不支结束战斗,但仍是谁都不服谁。只是夜色渐浓,却不见姬云归来,全村都担忧起来。
何老怀揣着那枚龙石戒指,稍稍安心,想必那把非凡的宝剑能够保她无恙。
老牛岭往北去,便出了密林,突进到雪原冰山之地,道路艰难且常有危险的猎物出现。村民担心,但夜色里远行寻找实在不易,只好作罢。
何老望着银月,轻抚着龙石戒,突然发现这戒子变得光滑,借着月光细看,其上龙首之形竟然隐隐消去,原本非常清晰的龙头此刻竟然完全不见踪迹,好像潜藏在这戒指内部一般。
越看越想越不安,何老急急起身,老妇人也担忧姬云安危,二人安排三个儿子准备炊食以及狩猎工具,准备明天早晨提前祭猎行动,让猎手都带食物出发,以寻人为主。
姬云依偎在寒雪冰窟前,那巍峨雪域冰山自己无力克服,事实上,能不能登山都无所谓,生死不在自己决定,但那份等待的煎熬已经折磨自己三年,越到跟前越是难以忍受。
十二年前儿子出生,那时自己知道结果,所以欢心等待。而这次却是等待未知的生死的判决,让人真如佛魔一念间,地狱天堂刹那决一样忐忑。
那一声巨响,那一声怒吼,姬云心惊胆颤。会和正儿有关吗?
夜难寐,追寻着那裂天的火光而去。
星星之火,勾勒出夜色下的辉煌,惊喜忧惧各人所见皆不同。
无法老僧就惊惧难安,自身遭受极大反噬,更惊惧那血刀威力,只觉得这真是无妄之灾,怒啸一声后,胆气全无,带着憋屈匆匆西行离去。
此时司徒正道恭敬虔诚的在一只雪鹿前,默默静坐。
看着那模糊的血眼,这早已经死去的是一只母鹿,她的眼睛蒙上一层黑色,又有烧焦的眼膜黏糊着。
司徒正道不会诵佛经,而曾经的道经似乎也不能做到出口成章,但眼前雪鹿眼中那哀伤绝望的情绪却渐渐传递开来,一份浓郁的悲伤弥漫在心头,司徒正道轻抚这骤热窒息而亡的母鹿,她的腹中有一只小鹿,尚未出生。
离悠悠在近前火堆旁看着,腹诽道:假仁假义假慈悲。但看的久了,竟然心头微有酸楚与不忍。
“借你的刀一用。”
离悠悠竟觉得不忍拒绝,轻轻递给他,也不知要做什么。
石刀虽不能出鞘,但刀鞘依旧有锋芒,雪鹿腹腔渐开时,其内鼓动不止,满腹热血滚动,小鹿跌跌撞撞露出整个身体。
“竟然有一只胎鹿!”
离悠悠惊呼着,用身上少有的衣物来擦拭小鹿身上血水,火堆旁渐渐响起嗷嗷叫声。
“这小鹿真漂亮,皮毛滑溜溜的、、、”
“那你好好照顾它,再往前走也不好行进,就在这火堆旁休息吧,估计天也快亮了,我们再找村庄借宿休息。”
司徒正道安葬了母鹿,虽然自己离开火堆很冷,但还是没有动动物的尸体皮毛。
离悠悠开始以为小和尚只是找吃的,但一路行来,却真的发现是在安葬亡者,无论大小动物,凡是因火烧而死,都会静默片刻,而后凿穴埋葬。
这让离悠悠认定他是和尚,而非道士。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从天火中掉出来?”
“我么,就叫我司正道吧。”
明亮的眼中,光头和尚透露着深沉回道。
离悠悠似乎也没在意名字,很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情况能让一个人置身烈火而无恙。
“你是道门前辈?之前那一声怒吼你听到没?”
“嗯,那是一位老和尚,与我算是一份缘法;不过那吼声却是对你的。”
司正道本有些低落的心情好转,讲起夜初的情况。
“我又没惹他、、、”
“这把刀是一把血腥之刀,应该是战刀吧,其中有浓郁的血腥杀气,确切来说他应该是对这把刀怒吼吧。”
司正道细细看着这把刀,自己右臂上已留下弯弯的刀痕。
“这是我爹爹的宝刀,被你烧成了这个样、、、”
离悠悠口中轻言,心上却是非常的不满,自己好像到北地就不顺利得很,偏偏遇到的都是诡异的事情,自己无法对抗。
“此刀应该在南疆啊,你怎么携到这里来?”
“我也不想啊,可惜那些个王公子弟烦人,避一避他们。”
说到心结处,离悠悠自然地回答着,话出口才发现自己说了很多私密信息。
“你怎么知道我从南方来?”紧握着石刀重宝,警惕的看着,眼神确实好奇得很,看他怎么发现这些的。
“你的头发即长且乱,北地多盘头发髻,即便女子也是盘头整齐的短垂发;而且你脚上靴子丝绣精巧,这在北地也少见啊。”
“是啊,我爹爹那些部下都没你精明,他们竟然没发现我的行踪?”
本以为小和尚什么都不懂,没想到观察很仔细啊,爹爹难道早就知道我偷刀跑了?
离悠悠可爱的表情下,精明的思量着。
“悠悠姑娘,你不会趁我休息,暗算我吧。”
“啊?怎么会呢,我们都是患难的袍泽了,你放心有我在保证安全,你可以安心休息啊。”
离悠悠越发警惕,刚才想着如何掌握主动权,被这突然一问,险些失言。
心中盘算着,思考同行一路的经过,判断对方要么是高手,要么是重伤未愈,但自己还是没把握。
想着想着突然一惊,他刚才叫我悠悠?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等等,他自己叫司正道、、、司、、、正道?
司徒正道!一念及此,离悠悠心中胆壮时更是恼怒。
“正道小和尚?”
“嗯,怎么了?”
司正道声音似乎和先前没什么不同,但他心里已经在颤抖。
“混蛋,果然是你这个王八蛋,装神弄鬼吓唬你姑奶奶呢,胆儿肥了啊?”说着一手抡起弯刀,一手却扯住了司正道的耳朵,大眼睛望着小光头嗔怒不已。
嘿嘿嘿、、、
司正道嘿嘿直笑,也不躲也不恼。
两人五岁时在咸阳都相处过一段时间。
王侯子弟启蒙大典,各个帝王少年公侯贵族都接受大秦组织的测试与选拔。
那时候二人,一个还是帝族小王子,一个是国之栋梁的千金。启蒙测试,二人较上了真。
小男子汉被嘲笑撒尿不过三尺远,司正道愤而进修道之理,以物相助,那一泡童子尿,扫了启蒙大典各学派的兴致。
女儿身却生在武将侯门,被嘲笑戎装绣花剑。舞艺文才终被大火烧尽胭脂墨粉。
二人大闹赌斗一场,反而彼此欣赏,觉得对方了不起。
离霍军从此忧心女儿舞枪弄棒不安生,而司正道却入了道门北脉,那已经没落不修武道的理论派。
刚开始二人还争斗的旗鼓相当,可惜秀才遇到兵啊,即便离悠悠是女孩子,但手持刀剑,使唤个把月,那还是相当有卖相。
可怜司正道入了道宗北脉,天天修习道经文义,典型的书生文士,半年多被小姑娘折腾的只有逃路,甚至对师傅说的道之极致为理,理到深处力无穷的理念极为怀疑,若非老道士极为爱护这小徒弟,司正道真不愿再坚持学习。
若争斗中有人时,男子气概下又绝不认输,总是能说的小姑娘面红耳赤恼怒之下,落得个以力欺人的败者形象。
一个七年不见,另一个却是三千年,二人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相遇。
似乎败于离悠悠总不算输一样,此时见到年华不过十二三的小姑娘,司正道心中十分欣喜。
别离不过三四年吧,想来娘亲急待自己归来呢。
那甜甜的笑意,很真诚,那喜悦感染着夜色,那小鹿嗷嗷绕着二人叫着。
离悠悠心头微酸。
“这几年你去哪里了?”虽然嘴上凶狠,手下却没有用力。
“我就在这山上吧,不过保得一命而已。小姐姐可要手下留情呢。”
离悠悠抱起小鹿,绕着司正道绕了三圈,细细打量。
“个子没长多少啊,倒是嘴巴乖巧很多啊。要是爹爹知道你没事肯定很高兴。”
“今后我就是司正道,司徒氏族与我算是没关系了。”
“别怕,有我爹爹在,只要我们去断南山,在镇魔关没人敢动你。”
离悠悠摸摸小光头,二人心里都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臭小子你早就认出我了吧,竟然敢戏弄我。”
“哪有,你那把刀师尊介绍过,我有些印象,后来才确定是你的。”
“变聪明了啊,看来你读道经收获不错啊。”
“我在山上也不知多久了,你今年是?”
“三年了,我是被那个混蛋赐婚才逃跑的。”
“赐婚?逃跑?”
小鹿嗷嗷轻鼾,二人渐渐相偎而睡。
童年的记忆如星空清澈,孤夜的火堆温暖着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