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旭巧借连环计,一枪三山。千百条人命尽数屠净,换来了姜家暂时的太平,玉面白袍的二少升了中校肩抗两朵梅花;而自己自从大胜以后便卧床不起……
“咳,咳,咳~哈哈哈报应啊!”承旭煞白的脸上通过血红的眼睛露出了一丝瘆人的笑容;是自嘲也是无奈,是不舍也是看破后的自己安慰。
宛如已经在床边照看了七天了,或许是累了亦或是只有梦里二哥是健康的吧!在宛如尽显疲态的脸上看到了如月似水的笑容;是期盼也是满足,是不弃也是不愿看破的自我安慰。
“为将功名千枭首,病魔缠身姜白袍”。“二哥你醒了”“这市井传唱的童谣是什么意思?”宛如扶起承旭,将袍子披在承旭身上。也没有回复。
“今日何日?”
“寒露”
“大哥赴湘赣时对我说九月寒露归,今天大哥回家。”承旭看着恼人的秋雨,稀稀哒哒的点着黄栀子若有所思的说道。
“宛如,爷爷把老窖藏哪了?”“二哥病了七天了,起床第一件事竟然是要酒,你当真要酒不要命?”“我自己身体自己清楚,不喝酒也活不长了,要死当然不能做馋死鬼。”
宛如听了承旭这番话,眼若打通了鸿泉,泪扑簌簌的往下翻。“二哥能活一百岁,一百岁也不许死。”承旭一看宛如哭了一阵心疼,伸手把妹妹留在脸颊的两条泪痕轻轻拭去。
“我不会死的,我答应过爷爷保你周全的嘛,只是大哥寒露归,我有好多话要说,又怕说不出口,酒壮怂人胆嘛不是?”“我去拿”宛如听到承旭护自己周全就什么都忘了……
雨一直下,不大但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黄栀子和矮红豆一直在雨中点头。
低头看雨,泪打人影碎。
不知我送你那只杜鹃还活不活,已去五年,如果你还活着,早已为人(妻),为人娘了吧……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一杯敬相逢,承旭对着积水的身影挥了挥手,像是与老友的告别,像是对亡妻的缅怀。“就让这秋雨当做为你送行的悲歌吧!”
“来陪我喝最后一杯。”一杯老窖下去,很香但是不够清冽,酒的味道淡了许多。承旭撇过头看了看躲在七步之外的香樟树下的宛如冲承旭吐了吐舌头。承旭又喝了一口宛如兑了水的老窖,很清淡却甜到了心里。
“这么大了还躲在这看蚂蚁?”水中除了承旭又多了一个倒影,像承旭但比承旭要要英武有力,一身西洋服,像位绅士。一脸的戏谑的看着承旭。“瓜娃子,下雨可还有蚂蚁?”
这就是承旭大哥姜家大少姜承砚,要继承和捧起姜家的男人。“闻这香气是爷爷的泸州老窖吧,敢不敢分我一杯?”“走。”
两人过了廊桥,跳上了一条乌篷船,扔了油纸伞,一位斗笠蓑衣的艄公唱着渔歌撑着小船向姜府院内小西子湖中的西子亭摇去。船头的油灯有一支竹竿挑着,无论白天黑夜都亮着……
承旭在船棚内双手围着小泥炉,取暖。“承旭,我看你的痰盂内,有血。”
“自从荡灭三寨就时时咳,咳咳带痰,痰痰带血,杀生太多不得善终。”
“让我看看。”承砚拿起承旭的手看着清晰的血管,拿出匕首轻轻一划,血滴答滴答的流着,承旭说“为什么血越放,感觉自己越轻盈,喉通肺顺了。”“我猜你被人下了降头或者种了蛊。明日我陪你一同去趟青城山。或许无量道人能解。”“好。”
渔歌停,篷船止,二位大少跳下小船,这西子亭不高却很精致,不大却也秀美。
亭中间有一个古色古香的铜锅,锅内煮着宛如偷来的老窖。
承旭包扎完毕,向铜锅内放了十数枚青梅。“承旭要煮酒论英雄?”“哥,我区区一个中校营长,有什么资格评论天下,我只想跟你说说巫川,巫川的姜府。”“巫川姜府?诺大的神州九地,有四万万同胞,多少个姜府?”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承旭,你杀了一千多土匪,你自己也不愿,但是你没有想过,杀完一千还会冒出两千,你杀的完吗?”
“军令如山,姜府安危,不得不杀。我也想过其他办法,诏安我做不了主。”
“他们其实都是附近的农民佃户,因为战乱或者交不起佃粮被逼落草,他们只求活下去,或许没杀过人。”“既然落草了,就要有被灭的觉悟,一句只为活着就可以落草抢掠?”
“你有没有想过,让他们都吃上饭?”“想过,可是就算姜府再殷实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说到底是他们手中没有地。”“现在湘赣那边有的地方就把地主的地分给了农民。”
“哥你说的是布尔什维克吧,你此去湘赣竟做了红泥匪,现在二刘争川巴蜀形势不容乐观,姜家又是摇摇欲坠,父亲爷爷还有姜府一百三十人的性命也岌岌可危,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些?”
承旭抄起酒筛斟了满满一杯,“大哥,你不会不知通匪叛国什么罪,把姜家推向悬崖,日后你我在战场相遇大哥你会怎么做?”
承旭干下杯中热酒:“如果有这么一天希望你尊重敌人这个词。”
承砚也喝下却不再续杯,抄起亭中的一杆鱼兜,手疾眼快,动作一气呵成,抬手鱼兜中有一条江口青鳙。
承旭拔出匕首,摘了鱼鳃,去了腥线,剖了内脏。承砚又捞一条,端下泥炉上的铜锅,两人围着火,烤着鱼。
承砚抬头看着瘦骨白皮的承旭,“无论日后是敌是友,我都希望你活下去,不一定非要守住姜家,但尽量不要人亡。”
承旭从袖底摸出一块用牛皮纸包裹得蜂蜜扔给承砚,“抹一点”承砚也亮出了底牌川菜的灵魂:“砍酱”。
“记得小时候你我偷偷找艄公学游泳,却来到西子亭摸鱼烤鱼,艄公的蜂蜜和砍酱从来不给同一个人,为什么?”“两个人才有真味道。”“你知道,你知道还做得出…还做得出?”承旭带着哭腔,表情像白无常一样夸张。
“承旭,我有我的信仰。我志不在姜府也不在巫川,别忘了明日上青城山,求无量道人,治你的咳疾。就当作是陪你走最后一段路。”
两人同时举杯虽然都没有看对方,酒杯却碰一起。
透过亭子,雨停了,落日只剩余晖,抬首可望西子湖上搭了一段彩虹。
鱼吃罢,酒斟干。
“听说你从白马山救下一位姑娘,那晚来家时还穿着红衣?”
“白马山掳掠的战地记者,被我恰巧救下,现在在715师做老本行。对了我得去一趟医院,看一看问天仇是生是死。”
承砚向艄公招了招手,乌篷船又向西子亭摇来,那盏油灯不亮,却也清楚看清小船的位置。
艄公说“这盏油灯照着回家的路,无论是船上的还是船下的;无论是生的还是死的。”所以艄公永远不让那盏油灯熄灭,艄公说,灯灭了我就不撑船了,安静的躺在船上任它流去。我撑船渡了一辈子人,最后我也希望渡我自己!
天黑了,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