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深冬到了。极度的寒冷，带来极度的痛苦。万物都是一片死寂，没有什么生机了。厚厚的积雪，埋藏着怎样的悲伤呢。
纷飞的雪啊，为什么要飘下来呢？它们好像再不能一闪而过地，瞟一眼那英俊的面容了。
狂吹的风啊，为什么吹个不停呢？它们似乎再不能拂过那迷人的微笑，和那奔波的身姿了。
Y小姐透过窗户，赏着雪花。“哥哥，你为什么有三天都待在厨房里呢？”她问。
“妹妹，我跟你说个事，虽然你喜欢他，但你千万要接受啊……”Y侯爵小心翼翼地说。
“恩？是关于Z公爵的事儿吧？”Y小姐看向哥哥，说。
“Z公爵就混在我的仆人里头，还烫坏了我的手，当我发现他的时候，我的仇恨就再也控制不住了。”Y侯爵说，“我一定要让他感到极致的痛苦！我恨这个家伙，就是他，害得我什么也得不到。我凶狠地看着他，想出一个最绝的酷刑。所以，我就把他给……”
Y侯爵欲言又止。等他全部说完后，Y小姐瞪大了她的眼睛。
在地下牢狱，公爵夫人的心情不能平静。她听仆人说，她的丈夫混在仆人中，被Y侯爵发现，还被Y侯爵害死了。她感觉仆人说的非常可信，因为她丈夫确实混在仆人中了，但是又不敢接受这个事情的发生。
Y侯爵过来了，身后还跟着哭哭啼啼的Y小姐。“公爵夫人，我来通知你一件事：你的丈夫已经死了！”Y侯爵说，“他混在我的仆人中，废了我的手，我发现他后，就把他给吃了。公爵夫人，多谢你以前让我吃了那么多人，让我忍心对Z公爵下狠手。我没有先杀他，而是活活地剥开他的皮，揪掉他的内脏，把他的内脏都吃干净了，这样过了三天。”
公爵夫人感到这太残忍了。“行了，你别编了。我也听仆人们这样说过。先是制造一个氛围，然后你再亲自承认这些传言。目的就是伤害我的心，让我再也没有勇气打败你。”公爵夫人说，“这招早被人用烂了，你省省吧。”
“公爵夫人，我哥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他应该是没有骗你。哥，我知道Z公爵是我们的仇敌，那你杀了他不就可以，为什么这么残忍呢？”Y小姐边哭边说。她越哭越厉害，哭得说不出话。
“Y小姐，演得挺像啊！”公爵夫人说。其实她已经相信她丈夫死了，主观上还不能接受。
Y侯爵扔出了一个剑套，还有一把剑。“这是你送给你丈夫的剑套和剑吧？他真爱你，把这随身带着。”Y侯爵说。
公爵夫人看到这剑套和剑，再也抑制不了自己的内心，说：“啊，这……这是我送的剑！Y侯爵，你再说一遍，你对我丈夫做了什么？”公爵夫人说。
“我活剥了他的皮，揪下他的各个内脏，然后吃了。当我拿着他的心脏的时候，那血就从我的指缝哗哗地流走，好像红色的瀑布。”Y侯爵说。
公爵夫人不忍再听下去，不自觉地摸了摸心脏的位置，把那儿的衣服揪住了。她咬着牙，是因为愤怒，也是因为寒冷。天气的寒冷已经让她有些支撑不住，再加上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她感觉难受到极致了。“Y侯爵，你怎么这么残忍，你怎么这么坏？你好可恶啊，你就应该被狠狠地教训。你这个给别人带来无数痛苦的家伙，你怎么能够心安理得呢，你就不应该存在。”公爵夫人说，“你怎么这么伤害我，你怎么能把伤害别人做得那么极致。你把我害得好苦，把我害得好惨啊。你去死！你去死啊！”
公爵夫人感到每寸肌肤都寒冷至极。说是寒冷，其实也不是寒冷，是一种微小的刺痛，给人带来冷的错觉。但是这种微小的刺痛遍布全身，就成了一种令人极度崩溃的感觉，让人极其地想发泄。除了哭，除了嚎，好像没有别的发泄办法了。公爵夫人使劲地哭着，哭得声嘶力竭。
Y侯爵严肃地看着她，表情显得正气凛然，而且目光如炬。“公爵夫人，你现在知道伤心，知道难过了。可你毁了多少个家庭，你犯下了多少罪恶，你又知道吗？有多少女人只因为你的一句话，就失去了丈夫，你现在的这些伤心和难过，能弥补得了她们的损失吗？能吗！”Y侯爵说，“你这个可恶的女人，终于遭到惩罚了吧。依靠着Z公爵，你做了多少坏事，现在我把Z公爵吃了，你就一无所有了，连离开这里的希望都没有了，所以你伤心极了，对吧？你从小到大没认识多少人，现在最爱的就是Z公爵，最思念的就是他，但是Z公爵却死得这么惨，所以你难过极了，是不是？可你毁了多少人的希望和最爱，你毁了多少人原本幸福的生活啊！你骂人的时候，总是不断地说‘你坏啊，你好坏啊，你怎么这么坏啊’，却说不出别人到底怎么坏了；你总说要帮助别人，可目光短浅的你是非常自私、以自我为中心的，你为了自己的报仇，影响了太多的人，其实也影响了你丈夫的形象。你罪恶累累，当然应该受到惩罚，当然应该是今天这样。公爵夫人，你才该死！你该死啊！”
公爵夫人受不了这样的指责，她哭得越发厉害了。难道自己真的做了那么多坏事吗？自己一向以道德要求自己，怎么会做那么多坏事呢？——公爵夫人不知怎么面对一切了。明明是Y侯爵伤害她，却让她变得理亏，使Y侯爵好像真理在握。此时的她在Y侯爵面前，是显得那样渺小。Y侯爵在蔑视她。
但是，丈夫是她的信仰，她不能没有她的信仰。Y侯爵这样残忍地害死Z公爵，是她绝对不能接受的。“Y侯爵，不管怎么样，你都不应该这样杀害他。”公爵夫人说，“你杀了他，就是毁了我的一切！我要跟你拼命啊！呃——”
公爵夫人冲上前去，Y侯爵快速地接过鞭子，照着她身上就是一鞭。然后Y侯爵诡异地笑了一下。
公爵夫人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她想找些理由安慰和弥补自己，却发现什么理由都找不到。她一无所有了，真真正正地一无所有。想到这点，她就只能放声大哭。
“公爵夫人，你就哭吧，你就尽情的哭吧！你流出的眼泪，也不会比你的罪恶多。你的眼泪除了证明你的彻底失败，以及给我带来复仇的快感，还能代表什么呢？你这娇嫩的鲜花，你这软弱的灵魂，就被这失败的眼泪彻底冲掉吧！”Y侯爵说，“公爵夫人，觉得我这几句话怎么样？即兴说出来的哦！哎，你哭的声音怎么跟我妹妹似的？啊，妹妹，你跟着哭干什么啊？”
Y侯爵感到不对劲，看了一眼身旁的Y小姐，发现Y小姐也哭得很厉害，一点儿也不比公爵夫人差。“哥哥，人家公爵夫人说得没错，你不应该这样杀害Z公爵。我好歹也是爱过Z公爵的。你不应该折磨他。”Y小姐边哭边说。
“就是就是，Y小姐说得多好，怎么能折磨一个生命呢。”公爵夫人说。
“你们两个也能认同对方的观点，真难得啊。”Y侯爵说，“不就是一个Z公爵嘛，你们至于吗？”
“至于！怎么不至于？你懂什么？”公爵夫人和Y小姐异口同声地说。
公爵夫人越哭声音越大，Y小姐的哭声也越来越大。Y侯爵感到耳朵都要聋了。他一会儿安慰身旁的妹妹，一会儿侮辱面前的公爵夫人，要忙坏了。这幅画面显得很搞笑。
“Z公爵呀，你到底有什么魅力啊？”Y侯爵自言自语地说。
失去丈夫的痛苦，纠缠着公爵夫人的心。本来，Z公爵能帮她报仇，所以她才跟Z公爵结婚。现在，丈夫在她心中的地位，远远超过姐妹了。所以失去丈夫，比当初失去姐妹更令她难过。
万物好像因为她的心，而变得死气沉沉。如果她望向窗外，不会望到她喜欢的花朵；如果她想起未来，也不会有什么憧憬了。
其实，要是没有Z公爵，她就无法安身了。她深爱着的Z公爵，帮助了她多少，给予了她多少，现在死得这么惨，她如何能接受呢？
公爵夫人好像不会说话了一样，眼神也很呆滞。别人跟她打招呼，她只是回了一句，就直直地走过去。
这个季节，让一切都充满冰冷。冬天就是这样一个充满遗憾的季节，让人和万物都不能过度活动。她必须正视一个问题，那就是她再也见不到Z公爵了，再也见不到了！她感觉她的命运怎么如此悲惨，现实怎么这么残酷。
她觉得一切都是因为Y家族。她本该从小就养尊处优，却在大森林里度过了童年。她失去了姐妹，又失去了丈夫。她真后悔当时饶了Y侯爵，真恨Y侯爵毁了她的一切。可就是因为Y家族，她才一无所有的吗？
亲爱的，你当时一定很痛苦吧？而现在，你又在哪里呢？好想再看一眼你的笑容，好想再被你拥抱、亲吻。你说好，要永远陪伴我。我知道你很不容易，也知道你承受的一切。你怎么能经历那么惨的事，你怎么能受得了呢？我好想你啊，我好爱你。我知道你再也回不来，但是我永远记得你！我永远爱你！——公爵夫人在心里对丈夫说。
那种强烈的仇恨，又开始折磨着她的内心。因为Z公爵不是正常死的，是被那样残忍地杀死的，所以她感觉特别不能接受。以至于她实在是难受，抬头大喊了一声：“Y侯爵啊！”
Y小姐发现，她哥哥最近很爱做饭，而且做得真的比以前好吃多了。她觉得这很奇怪。
有一天，Y侯爵逼公爵夫人干活，公爵夫人受不了Y侯爵害死她丈夫，又这样逼迫她，就愤恨地盯着Y侯爵，声音极其低沉地说：“Y侯爵，我要撕碎你的皮，啃烂你的肉！”
公爵夫人扑向Y侯爵，被人按住胳膊，不能前进了。她使劲儿想挣脱，使劲儿往前冲，但是没有效果。“小狐狸，还挺厉害嘛。这么生气，这么不服输啊。”Y侯爵说，“把这只‘狐狸’拖下去，抽她几鞭！”
公爵夫人就又被抽了。她真的恨极了Y侯爵，又非常伤心，但这一切她只能忍受着。其实，Y侯爵是非常明白她的心情的，因为当她端来Y侯爵母亲的肉时，Y侯爵也是肝胆欲裂的感觉。
这回，公爵夫人跟仆人们说话的时候，把这些事情都说了出来。她忍不住哭了。
“Y侯爵也太过分了，居然这样伤害一个女人的心！”有人这样说。
“没有我丈夫，我可该怎么活啊。”公爵夫人边哭边说。
“孩子，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也失去了我丈夫，也感到特别伤心。但是在我们的一生中，总要跟一些人告别的。你要振作，要让你丈夫放心。”有位大婶这么说。
“大婶，我……”公爵夫人不知说什么好，靠在大婶的肩头上，开始放声大哭。大婶不断安抚着她。
哭了好久好久，公爵夫人与所有仆人跪在一起，开始聊些别的。可是聊着聊着，公爵夫人又想起她的丈夫，就又开始哭。哭泣让她难以呼吸，哭嚎让她感觉肺部很痛，所以又不敢呼吸得太猛。她简直哭成个泪人儿了。最后她哭昏了过去，跪在地上的她开始向后倒，幸好有人赶紧站起来，把她扶住。
她其实是有些困了。即使已经被人扶住，她也昏睡了过去。她睡了很久，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平躺在地上。她询问这是怎么回事，仆人们把一切都告诉了她，她感谢仆人们的照顾。
生活还是要继续。她继续投入到了每天的工作之中。可因为不再需要用她引出Z公爵，Y侯爵就可以随意折磨她了。Y侯爵让她用右手干活，但她的右手已经废了，所以那样带来的痛苦也可想而知。
在没人监视的时候，她就用左手干活，但还是被Y侯爵发现了。Y侯爵命令她赶快用右手干活，她就照做了，可马上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痛，就稍微停了一会儿，谁知Y侯爵逼她快点儿，还拿鞭子抽她。“我现在已经不用再对你客气了，如果你不好好干活，你就没有任何价值了，我可以随时要你的命。”Y侯爵说。
公爵夫人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了，这是她一生最痛苦的时候。她失去了丈夫，又必须承受这种疼痛。在Y侯爵的紧逼之下，她要求给她一把刀。Y侯爵感到好奇，就给她了。
她拿着刀，说：“Y侯爵，我如今成这样，都是被你逼的。我要你记住你干过的坏事，我要你知道总有人会替我报仇。你的罪恶总有人来清算的！”
然后，她就割腕了。实际上她根本没有割着动脉，但她觉得自己会死，在这种暗示下就晕过去了。Y侯爵看见她这样惨，却还是不肯在心里原谅她，因为她不是为了谢罪而自杀，是为了不再受苦。
事后，公爵夫人被仆人们救活了。她激动地想再去自尽，不过被人拦住了。“公爵夫人，你好好地想一想：你丈夫希望看到你这样吗？”有人说，“你现在这样，正好遂了Y侯爵的意。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Y侯爵为什么特意告诉你这个噩耗。他就是想让你难过啊，就是想彻底击垮你。你可千万不能中了他的计。”
“恩……你说得有道理。那，我应该怎么做呢？”公爵夫人说。
“公爵夫人，你要坚强！要挺过去！”所有人齐声喊道。
公爵夫人又一次流下了泪水，她颤抖地说：“恩！我……我要坚强！要挺过去！我要坚强！要挺过去！”
她看了一眼手上的伤口，说：“这伤口，只会让我记住苦难，不会使我畏缩不前！我，Z公爵的夫人，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当时怎么那么糊涂，中了这么简单的计，还差点儿丧了命。等我再见到Y侯爵，我一定要告诉他，他的阴谋诡计不会得逞，他最终会遭到严厉的惩罚的。”
她想，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不要太过着急了。对于重陷仇恨深渊的她来说，报仇就是雪恨。她觉得，就算现在她无能为力，以后一定有办法。Y侯爵要是结婚，那总得生好几个孩子吧？她可以挑起这些孩子之间的矛盾，让他们自相残杀；Y侯爵要是老了，她就可以用财产引诱孩子们，让Y侯爵晚年都过得不安宁。克服了悲观这一缺点的公爵夫人，又开始化解不了仇恨了。
过不了多久，公爵夫人就真的再一次见到Y侯爵了。Y侯爵看到她自信地走过来，有些惊讶地说：“你……你还活着？”
“没错，我还活着。我不会被你的那点儿东西吓倒。你以为你很了解我的想法，其实我也了解你的想法。”公爵夫人说，“你看到别人那么痛苦，肯定不会只有快感，也会有良心的谴责。你又想伤害别人，心里又有些不舒服，就通过撒旦教的教义麻痹自己，告诉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你老说别人是找精神安慰，其实你才是找精神安慰。是这样的吧？”
“我……我杀了Z公爵这个伪君子，没有什么好谴责自己的！”Y侯爵被说中了，却装成无所谓的样子。
公爵夫人笑了一下，说：“你现在就在找精神安慰，找理由。明明是你先做坏事，却显得你自己多么正义和勇敢，倒把受害者看成懦弱和邪恶。你总觉得是世界先对不起你，可你从不反思自己；你总是强调现实，认为别人都是虚无缥缈，总能从现实中找到反驳别人的理论，但现实中你的处境很尴尬，处处是敌。其实你的心虚，你的矛盾，都是上帝对你精神上的惩罚。以后，我会在现实中惩罚你，带着对你的仇恨，去破坏你的亲人，去杀掉你的妹妹，去毁掉你的全部、所有！你怎样吃了我丈夫，我就反过来怎样吃了你！”
Y侯爵想了想，说：“看来要想保护我自己，就得杀了你。不过，我想折磨你一辈子，所以我不杀你，我只是堤防着你。看看，到底是我折磨你一辈子，还是你成功报仇了，怎么样？”
“那好，那我们就都等着吧。”公爵夫人说。她冷静地看着Y侯爵，Y侯爵也冷静地看着她。
带着对丈夫的记忆，带着对生活的希望，公爵夫人期待着未来会发生什么。而那样的话，就是一个新的故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