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公爵夫人静静地等待着答案。
“即是越来越宽的，也是越来越窄的。”金龙说。
“什么？”公爵夫人有些不解。
“从上往下看是越来越宽的，从下往上看是越来越窄的。”金龙再次说。
公爵夫人觉得，确实是这样。“那到底是该怎么看呢？”她说。
“需要怎么看时，就怎么看。如果只懂得从上往下看，就会越来越清高；反之，则会越来越肤浅。”金龙说，“若是只知道金字塔的样子，只有规划，那么就会无法体现人的意志和决定；若是只看到金字塔是慢慢盖起的，只有行动，那么就会看不到规律以至盲目自大。”
公爵夫人很喜欢这个说法，觉得很有趣。盲目自大，用来形容Y侯爵真是合适——她想。
“您丈夫和您都很坚持自己，有时会不知道百姓想要什么，经常以为别人不理解自己。其实要是真的想为众人好，就应该了解众人。在这上面，你们甚至不如Y侯爵。”金龙说，“而Y侯爵虽然聪明，懂得利用人们的缺点，但是极其缺乏智慧。因为他心里仅有自己和自己的家族，不为别的人着想，其目光和视野都是非常狭隘的。”
心里只有自己和自己的家族，公爵夫人也是这样。她想，这对于她来讲就是上帝给各人的报应。
“您很坚持自己，认为自己一定对，所以接受不了异己，所以有怨气。又因怨气，有了与人的碰撞，所以变成现在的情况。”金龙说，“而对于Y侯爵，他对于他的经验绝对信任，一旦现实超过他的估计，就有怨气。所以根源在怨气，一颗有怨气的心，招来有怨气的现实。”
“你说的确实是这样。我经常感觉怨恨特别过瘾，特别地爽快，所以总是不能或者不想化解。每次感到满足，就更想再一次满足，好像无底洞一样。其实满足的那时候，并不是只有快乐，也伴随着辛辣和难受。但是为了过这种瘾，我一次次地给Y侯爵加刑，直到那些刑罚被施展到我身上。”公爵夫人说，“在帮助别人的时候，我感觉到纯粹的快乐，所以我非常喜欢帮助别人。而面对你的时候，你的气息让我非常舒服，这样的快乐才是到了极致。”
大家都以为，Z公爵病好了，会来收拾大家。没想到的是，疾病让Z公爵有了新的思路，让他不再想着对抗，运用智慧化解了矛盾，让各方都得到了好处，也就没有反对他的声音了。
Z公爵最近听到许多声音，建议他快点救出他的妻子。毕竟他妻子以前是个砍柴女，理解穷人的苦楚，经常求他多帮助穷人，所以让他有了很多功绩。现在，人们非常怀念美丽亲切的公爵夫人，想让公爵夫人回来。
Z公爵打算先去一次Y侯爵所在的城市，了解一些情况后，再想办法救出妻子。国王知道了他的打算，给他添了几个武士，其实就是监视他的行为。
快要开始行动了。夜晚，一切陷入沉寂。在这个静逸的时刻，Z公爵看了一眼窗外，那美丽又深沉的夜色，想着明天的行动，心中思绪万千。走到桌边，他写下了一段话：
“要启程了。不管成与败，这都代表着一个新的我，要出现了。习惯了欲望带来的负重的快乐，也习惯了仇恨带来的负罪的快感，是时候在人生的诗篇里，写下最干净的诗句了。利用自己的智慧，摆平一切，善待一切，多做有意义的事吧！要改变自己，要欣赏他人。以至于以后的人们，在提到我的时候，不光觉得我是个好公爵、好丈夫，也觉得我是个好人。”
这个时候，Y小姐也望着夜色。她知道Z公爵要行动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黑猫给她的预言，竟然显示出，公爵夫人不会死在她哥哥手里。“Z公爵，我知道你的家族在原来，是在Y家族之下的。现在，你们有什么资格，在我们之上？你们有什么资格，对我们下那么大狠手？为了让你这个伤害我哥哥的家伙，从世界上消失，我强忍着愤怒，开始和你接触。我没有想到，你会是那样地迷人，以至于让我深深地投入了。”Y小姐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不管我是怎样地投入，不管我是怎样地认真，你都一次次地辜负我，让我伤心，还敢打我。既然你那么喜欢你的夫人，你就跟她死在一起吧，我不要你再活着了！”
“其实，我以前跟Z公爵是好兄弟，我深深地了解他。我知道，他非常有可能喜欢你，所以才让你接触他。但当我第一次见到公爵夫人时，我就觉得她更能让Z公爵喜欢。没想到，他们真的相遇了。”Y侯爵慢慢地走过来，说。他早已听到妹妹的话。
“哥哥……”Y小姐看向Y侯爵，不知说些什么好。
在被Y侯爵统治的地方，不公的现象越来越多。Y侯爵为了平息不满的声音，杀了几个富人，这样就暂时没问题了。
Y小姐知道小女仆没被饿死，就下了命令，不让公爵夫人把食物分给小女仆。这样，每次公爵夫人要分出食物，都被狱卒长制止。很快，小女仆就要被饿死了。
看着虚弱的小女仆，公爵夫人不忍心极了，不断地说：“对不起，姐姐很想帮助你，但是姐姐没办法啊……”
“我知道……我知道……”小女仆的声音越来越弱，直至消失。
看到小女仆在自己面前活活饿死，而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公爵夫人感到很难受。她不知道她应该做些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有一次，男孩儿在监视她打扫地下牢狱。因为她有一点走神，所以被男孩儿讽刺了很长时间。她反驳了几句，就被狱卒长打了。之后，她将这事儿告诉Y侯爵。Y侯爵说，会帮她训斥男孩儿和狱卒长的。
“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公爵夫人问。
“因为……”Y侯爵欲言又止。他低下头，又露出狡猾而帅气的微笑，看着公爵夫人。
公爵夫人被这笑容搞得不知所措，心里非常慌乱，觉得自己输给了Y侯爵。她让自己冷静，可是无法做到。慌张地四下望了望，不知道看哪儿。只好看着Y侯爵。她觉得，这种笑容，和她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
“你是不是感到害怕和混乱了？”Y侯爵把他观察到的直接说出来，“我知道你怕什么。不用奇怪，这只是因为我们太了解对方了。我们为了伤害对方，彼此都太熟悉了。”
公爵夫人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还恨我吗？”
“恨。”Y侯爵说，“那你呢？你还恨我吗？”
“我已经不知道了。”公爵夫人说，“要是一切都像爱与恨那么简单就好了。但可惜的是，一切都像爱与恨那么复杂。”
“哈哈哈哈！说得真好。”Y侯爵说，“耶和华也真是的，竟然安排你这么厉害的女子，出生在X家族。可惜了，真的可惜了。”
“我不允许你说上帝和X家族不好！Y侯爵，你以为你有资格这么说吗？你不过是个强盗而已。”公爵夫人说。
Y侯爵不屑地侧过脸，不理公爵夫人。
不久，Y侯爵就命令男孩儿和狱卒长，不许欺负公爵夫人，否则就要挨罚。
公爵夫人对Y侯爵，燃起了需要的感觉。当初，她第一次见到Y侯爵，就非常有好感，非常期待下一次见面。这种期待的感觉，勾起她的兴趣点和兴奋，所以在她得知姐妹的死之后，一下子变得接近崩溃，突然间接受不了事实，并且对Y家族进行杀戮，要让别人都感觉到自己的痛苦。而现在的问题是，她跟Y侯爵的关系已经是你死我活了，那种兴趣点和兴奋又出现了。
自己，是不是喜欢上Y侯爵了？不，不可能！他是个坏到极致的人，任何人都不应该对他有帮助，否则肯定是害人害己的——她这样敷衍自己的内心。
为了不再对Y侯爵胡思乱想，她决定找点什么别的乐子。于是她开始刁难狱卒们，反正有Y侯爵的命令，谁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一次，男孩儿逼她干活，她就故意摔了一下。“你看你，逼得这么急，我都摔得站不起来了。”她说。
于是，公爵夫人被抬到地下牢狱。狱卒们把她安顿好，就要走了，她大叫道：“哎！你们怎么能走了？我干了一天活，早就饿了，给我弄点儿吃的。”
狱卒们就给她弄来吃的。“光有吃的怎么行？喝的呢？”她说。可是，给她弄来喝的之后，她又说吃的喝的都不美味。狱卒长急了，抽了她几鞭，她就躺在地上，闭着眼睛，也不喘气，装死。
“你是怎么搞的？把她抽死了，可怎么交待？”男孩儿着急地说。
“小家伙，难道不是你逼她干活，她才这么脆弱的吗？”狱卒长同样很着急，“以你的办事方法，小姐身边的那个女仆，肯定不愿意理你。”
“那就愿意理你吗？她只看上Z公爵的武士。所以你我都没有机会了。”男孩儿说。
这一大一小，互相推卸责任，吵起来了。装死的公爵夫人听到这一切，差点儿要笑出声来。
突然，男孩儿和狱卒长都不吵了，陷入一片奇怪的沉默。沉默过后，狱卒长对狱卒们说：“你们快离开，给公爵夫人找医生。”
狱卒们只好都离开了。知道狱卒们为自己忙得团团转，公爵夫人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她想，虽然自己这样折腾人是不对的，可毕竟是狱卒们监禁自己在先。所以，大家越乱，她越高兴。
狱卒长对男孩儿，充满神秘地说：“我觉得公爵夫人可能死了。这怎么向侯爵大人交待？不如这样，我们把公爵夫人分尸了，这样又解气，又能让大家找不到尸体。”
“好啊好啊！她让Y家族死了多少人，我们就把她分成多少块儿。这样能给我们Y家族出气。”男孩儿说。
“你们这样做也太残忍了吧！”公爵夫人不想被分尸，就坐了起来。这样她就不能继续装死了。
在Z公爵的城堡，地下牢狱里，Z公爵和武士过来了。狱卒给Z公爵行过礼后，就向武士问好。
“我要随公爵大人走了，所以想来看看你。没想到，公爵大人也要来看看。”武士说。
“大哥，快去把你的未婚妻找回来吧。祝你成功，我可是非常盼望她平安幸福的。”狱卒说。
“说起来，我还要向你们学习呢。你们能这么快就化解矛盾。尤其是狱卒，心态能这么平和。”Z公爵说。
Z公爵很佩服武士和狱卒，觉得那种开心的态度，既不会太消极，也不会太较劲儿。自己一个公爵，倒不如一个武士，一个狱卒呢。
武士和狱卒互道珍重，他们期待着行动的结果。
Z公爵带着一些武士和仆人，还有国王派给他的武士，就启程了。其实他也没带特别多人，因为这次只是了解情况。
另一边，Y侯爵知道Z公爵启程了，眼睛就直直地看着前方。“Z公爵，你终于来了。”Y侯爵轻声地说。
很快，公爵夫人就来伺候他，跟他聊很多事，还把戏弄狱卒的事说了。公爵夫人觉得，这样Y侯爵就会骂自己，自己就又能反感Y侯爵了。
没想到，Y侯爵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就突然笑了起来。“耍得真好，真有趣！原来那一大一小，对我这么不忠诚，还想瞒着我。”Y侯爵说，“你可真是太厉害了。”
他们又说了一些别的事。公爵夫人讲起她梦到的金龙，还把她和金龙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听了金龙的话，Y侯爵陷入了思考。是啊，自己确实只知道眼前的事，所以喜欢跟人对抗，所以让自己变得非常痛苦——Y侯爵心想。他已经受了那么多苦，也让别人讨厌他，他想改变这一切了。他觉得，可以试着放下激烈的对抗，然后让大家越来越喜欢他。
也许，可以像金龙说的一样，包容和统一矛盾的东西，这样不是比撒旦更有智慧吗？而且，金龙把自己的缺点，描述得那么准确，听起来非常可信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