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白浣茹院子里的小丫鬟大多都是不认得春庭的,东厢里这几个更是怕得很。也不知谣言里都说了些什么,只怕都要把春庭传成蛊惑人心,能吃人的妖精了。
有些话说过了,春庭便不会再说第二回了,接下来对着三个乳娘都是客客气气的,同她们说了几句话,问过怎么称呼之后就不再多嘴。
方才开口的那个姓方,是三人里面最年长的那个。另外两个一个神色倨傲,看着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是姓朱的,还有一个瞧着倒是老实本分的,是姓马的。方氏会说话,屋里头的几个小丫鬟都乐意同她亲近,马氏人缘也还算不错,唯独那朱氏,除了做自己分内的事情,半分也不和旁人交集。
春庭在旁边冷眼看着,需要她帮忙的她就去支个手,用不上她的时候她也不多事,就静静地往旁边一坐,有时候盯着宴哥儿瞧瞧,大多数时候就坐在窗前那小榻上发呆。
三人见春庭如此,也就渐渐放下了防备,该说说该笑笑,只当春庭是个透明人罢了。
不得不说,宴哥儿当真是春庭见过的最漂亮的娃娃了,刚出生时是什么样子春庭不知道,但小娃娃现在已经是白白胖胖的,平日也不哭不闹,饿了不舒服了也只是哼唧几声,看的春庭心都要化了。
如此风平浪静的过了三日,等到第四日,春庭拎了一盒子点心招呼几个小丫鬟分了。
此番南下白浣茹身边没带几个丫鬟,除了贴身伺候的,剩下的有一部分是淮阳老宅的家生子,还有一部分是从外面买过来的。苏家在淮阳盘踞了百年有余,家生子里面鱼龙混杂,到了白浣茹院子里头的谁知道是哪房派来的,白浣茹怎么可能把这样的人安心放在儿子身边?
故而东厢这几个伺候的全都是从外面买回来的,都是身世清白老实本分的,只是这老实本分,是用聪明换来的......
只一盒子点心,春庭就成了她们口中顶好的人,一口一个“春庭姐姐”叫的亲热。春庭觉得有些好笑,“可看出来你们几个馋猫,今个儿是我拿了点心来,赶明个要是别人拿了点心来,你们也是这般啊?”
其中一个丹凤眼的小丫鬟笑吟吟道:“哪能呢,春庭姐姐又不是别人,换了旁人来啊,这点心我们可不敢收。”
春庭不由多打量了这小丫鬟几眼,问道:“说的就是这个理,你是叫什么名?”
小丫鬟眼睛一亮,声音脆脆甜甜的,“劳春庭姐姐惦记,我叫梓文。”
“这名起的倒是好听。”春庭笑道,“今年几岁了?秋枝认得不,她最喜欢你这样伶俐的小丫头,赶明个儿你叫她领你去宁妈妈那讨点心吃,她定然是乐意的”
梓文笑得眼睛弯弯的,“我可是记住春庭姐姐这话了,等我晌午就去找秋枝姐姐讨点心去,不给我的话我定是不依的!”
春庭看着这几个小丫鬟,莫名就想到了自己还是个二等丫鬟的时候,秋枝去柳妈妈那拿了点心过来,两人猫在屋子里头吃了,不叫旁人看见,生怕被分走一块去,然后秋枝在捡了偏僻的小路把食盒给柳妈妈送回去。饶是柳妈妈每回都给秋枝多带一些,最后还是她们两个分了,有一次秋枝甚至吃的积食,半夜难受的不行,春庭急的找了钱妈妈来,最后才知道是两个小姑娘贪嘴,自然免不了一顿训斥。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想起来好像才过去不久,可她们分明已经经历了那么多。
几个小丫鬟凑到一起叽叽喳喳的,闹腾了好半天才消停下来,春庭见时辰差不多了,就撵她们去做差事。
春庭也是从小丫鬟做起的,这些个小姑娘怎么想的春庭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来。到现在那三个乳娘还都防备着她,虽然面上不显,背地里指不定怎么编排她呢。可春庭和这三人相处的时间实在是太短,单看表面她也不好断言一个人是好是坏。但这些小丫鬟就不一样了,小丫鬟心思相较旁人心思单纯些,又和这几个乳娘相处的时间比春庭长,同她们打好关系,倒是更容易套出些话来。
这主意还是秋枝给春庭出的,许是因为柳妈妈就是陈氏身边管小厨房的,秋枝同小厨房的宁妈妈处的好,这点心还是秋枝从宁妈妈那顺出来的。
从春庭回来起,秋枝就一直对春庭照顾有加,虽然以前也是这样,可春庭知道还是有些东西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改变了。秋枝对她心怀愧疚,春庭是知道的,可春庭不觉得秋枝应该这样。那日换做是秋枝,也会像她这样做,更何况,她不是已经回来了吗?她没缺胳膊少腿,完好无损的回来了,这不就可以了吗。
下午秋枝手头没有差事,就过来找春庭说些闲话。春庭找了个光线好的地方坐下,一边做针线一边听秋枝说。秋枝看着她手里的东西,“你这是做给小少爷的?你之前不是做了些,可拿出来一比量却是做大了些,夫人说你针线做得好,小孩子长得快,就等小少爷再大些拿出来给他穿。”
说的是春庭没走散之前做的那几件小衣裳,春庭笑着接话,“你就只管浑说,咱们这样的人家什么样的绣娘找不到,怎么就差我做的那两件衣裳了啊。再说了,就是环晴姐姐的针线做的都比我好,也就你个不务正业的连针都握不好。”
两人说笑了几句,就听见外间有动静,对视了一眼,齐齐禁了声,缓缓起身靠在屏风后面透过缝隙往外看。
这几乎都是春庭跟着秋枝养成的习惯了,秋枝四处打听消息,可有的事情未必就是别人乐意告诉你的,偷听是个必备项目。春庭跟秋枝相处了这么多年,多多少少受了些影响,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第一反应就是屏气吞声,靠在屏风后面听外面的人在说些什么。
春庭和秋枝一左一右,春庭眯着眼睛,勉强看清外头是什么人。是东厢的那几个小丫鬟,这会宴哥儿还睡着,用不上她们什么,几个小丫鬟聚到一起,前头的小几上还放了一盘干果,端的是悠闲自在。
秋枝给春庭使了个眼色,现在的小丫鬟都这般随意的吗?小主子在里面歇晌,她们就这般肆无忌惮的聚众玩乐?她们两个说话的时候都是找了僻静的地方压低了声音说上几句,瞧这几个不像是第一次这般了。
外间的几个小丫鬟显然是没意识到屏风后面藏着两个人的,嗑着瓜子聊了起来。起初不过是说说衣裳首饰一类的,春庭却觉得越听越不对劲。
“......梓文那蹄子真当攀上什么高枝儿不成,平日里就她会谄媚献好,也不瞧瞧那是什么东西,也值当她舔着脸巴巴地凑上去。”
“可不是,那要真是在夫人面前得脸的,怎么没见夫人派了夏芸冬茧这几位姐姐过来啊,偏她一回来就叫她来了东厢,还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谁不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啊。”
“那罗家的小侯爷回了绍陵没带上她,指不定在被窝里面怎么哭呢。要不是她有几分姿色,真当那罗小侯爷乐意带上这么个累赘啊。这下好了,人家根本就没打算带上她一起走,只怕有人啊,要空欢喜一场了!”
后面的话越说越过分,秋枝咬着牙,差点就要冲出去。春庭见状不好,一把扯住秋枝,摇了摇头,指了指外面,然后摆了摆手。外面正说到兴头上,这会出去不是最好的,稍安勿躁,听他们说完再做决定。
几个小丫鬟说的显然就是春庭,白浣茹就是怕春庭总跟着她在外走动会惹来什么谣言,才叫她来宴哥儿这边照顾着,分明就是偏向着春庭,落到这些人眼里就成了春庭在白浣茹跟前不得脸了?
真是笑话!
几个小丫鬟说的尽兴了,还知道将果壳都收拾好,理理衣摆施施然起身要走,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住了她们。几人只当是哪个乳娘见了她们想要跟她们说说话,一回头却见春庭和秋枝两人笑吟吟的看着她们,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来。
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在这的?那岂不是方才说的那些话都叫人听去了!
小丫鬟们要被吓哭了,春庭和秋枝却是老神在在。秋枝拽了个杌子过来坐下,皮笑肉不笑道:“几位妹妹聊什么呢?带上我们可好?”
聊什么呀?在别人背后聊得能使是什么好话啊?这人分明都听到了还要问!
不过几日,白浣茹身边的春庭姑娘手段了得,先是靠着罗家的小侯爷一路安安稳稳的回了淮阳,回来后直接被调到了白浣茹的长子身边伺候着,接着又是发落了身边的小丫鬟,当真是威风的不得了呢!
春庭在京城的时候是逸竹院的老好人,见人面上带着三分笑,底下的小丫鬟都乐意跟她亲近;到了淮阳却是妥妥地坐实了这恶人的名号,除了之前就认得她的,现在白浣茹院子里的小丫鬟见了她都恨不得绕路走,就怕下一个被拉去掌手板的人就是她们了。
对此春庭当真是哭笑不得,明明她做事有理有据,怎么到最后还落得个蛮不讲理的名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