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没过几日,京中的局势就像白浣茹和苏翰然预料的那样,大雪封城,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城中的物资有限,运送物资的路已经被断了,这样一日日消耗下去,迟早有耗尽的一天。
若是寻常的雪灾也就算了,今年的雪却是前所未有的大,哪怕京中已经动用了御林军,也就仅仅是开辟出了一条小路能让人出入罢了。
补给的速度远不如消耗来的快,京中物价一路飞涨,不过四五日的时间就高出原本的市价三倍有余,即便是这样,也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白浣茹如今掌家,苏家财力几何她再清楚不过,如今人人自危,各家都争先恐后地抢购米粮,若是苏家此时稳坐如山才会惹人耳目。白浣茹亦派人去置购了一些回来,只是买回来的东西太贵不说,质量也没见太好。
这冤枉钱,该花还是要花,不论怎样,面子上的功夫要做的过去。
春庭看着那少的可怜的一点米面,随口问了那管采买的孔妈妈一句价钱,被吓了一跳。
“如今粮价已经涨到这么高了吗?这也太快了些吧,我记得前些日子这些银子买回这些珍珠米也是够了的。”春庭不由感慨了一句。
孔妈妈像看什么稀罕物件一样看着春庭,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不都是像个小姐似的养尊处优,眼前这位怎么连粮价都知道的这么清楚。春庭这一句话倒是叫孔妈妈另眼相看起来,自然也就愿意多同她说上两句。
“现在可别说珍珠米了,就是这普通的米面都是各家挣着买还不够呢,为了抢这么点东西,差点没把我这老腰闪了。”孔妈妈扶着腰抱怨了几句,“还是咱们夫人有远见,早早的就将这些东西备好了,叫咱们不用为了这两口吃的愁的头发都掉光。”
春庭捂着嘴乐,“哪能把头发掉光呢,我瞧着妈妈这头发密着呢,像匹缎子似的,莫说掉头发,我这连丝白发都没瞧见呢!”
奉承的好话谁不愿意听,孔妈妈当即就乐的眉开眼笑,“春庭姑娘可真会打趣我,我都是老婆子一个了,哪像你说的那般。”
“怎么会是打趣您呢,妈妈去打听一圈,谁不知道我是最实在不过的人,从不说谎话的。”春庭又顺着孔妈妈的话说了两句,语气一转,“不过妈妈也是知道的,夫人先前叫您去采买那些东西都是私下里做的,您是时常在外走动的,要是有人问起,您可别炫耀说是咱们家有这些东西的。”
“这我自然是知道的,定然不会四处宣扬,春庭姑娘放心就是。”孔妈妈拍着胸脯保证,丝毫不见有不愿意的样子。
见任务顺利完成,春庭又随口扯了两句旁的事情,就回逸竹院去了。
进院子的时候,正好看见秋枝站在廊下耳提面命的给小丫鬟们灌输规矩,一扭头见春庭回来,秋枝才挥挥手让几个被她说的跟鹌鹑似的小丫鬟散了。
“可是都打点妥当了?”秋枝伸手去摸春庭抱着的手炉,见果真是冷了的,就接了过来,“平日里也不见你对着我有多少话要说,这会倒是一去就聊了这么久,手炉都凉了才回来。”
“自然是妥当,你什么时候见过有春庭姑娘出面做不妥当的事情。”春庭笑嘻嘻地将手插进秋枝的衣领里,冷的秋枝一哆嗦。
秋枝差点将手里的手炉丢到春庭身上去,“好你个春庭,我好心待你你就这般回报我的,看我不拧掉你的耳朵!”
两人笑闹着进了屋子,春庭做到床上摸了摸自己瘪了下去的荷包,不由叹了口气。
有的时候,还是银子管用些。
日子一天天过去,情况却丝毫不见好,只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若是平常的雪灾,这会早该有勋贵人家摆了粥棚施粥好为自己搏个好名声来,但眼下自家都快要食不果腹的时候,谁能有心思做这些。
苏家倒是有余粮,但苏老太公一向主张低调行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要是有人起了头,众人都在做这些事情,苏家不介意做这样的善举。
即便是这样,龙椅上的那位依旧是只顾逍遥自在,半分不理朝政。
君王尚且如此,就更不要说他的臣子了。
京城里乱做了一团,苏府却依旧是以往的样子。苏府的三个主子原本就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今府上什么都不缺只要闭紧了大门该如何还是如何。
白浣茹甚至想要在后院辟出一块地来种些蔬菜,米粮都是存的住的东西,可果蔬就不同,时间久了就会腐败,便是府中也没有多少,外面的价格又太高,自己种上一些倒是方便许多。
既然有了这个想法,白浣茹又不是性子拖沓的人,当下就决定要在后院搭个暖棚出来,现在着手准备,等到开春就能吃上了。
苏府的众人终于又忙碌了起来,有几个婆子是在庄子上待过的,对这些颇有些心得,白浣茹就叫她们几个做了管事,要做就要做好才行。
春庭倒是想要去凑热闹,被秋枝拦了拘在逸竹院里不叫她出去。
“你见哪家的大丫鬟是去种院子的,你不留在夫人身边伺候反倒跑出去,我看就是夫人太纵着你了。”
可是春庭哪里是那种恃宠而骄的人,白浣茹是不拘着手底下的这几个,但这些年来谁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叫白浣茹操心。秋枝也不过是担忧春庭的身子,如今外头天寒地冻的,那些粗使婆子身强体壮自然是不怕冻的,可春庭这样的小身板哪里经得住。更别说那边还有几个小厮在,这就更不成了。
春庭便收了心思,实在闲的没事做就拉几个小丫鬟来说说话,她本不是话多的人,大多是时候都是别人讲她在听就是了。
秋枝就打趣她,说春庭不愿意听她说话却乐得跟几个小丫鬟混在一起,可见春庭是个喜新厌旧的。偏春庭还说不过她,自己也不恼,依旧拿了干果找小丫鬟解闷去。
等到大雪封城的第十四日,已经有忍受不住饥饿的平民想要出城去,但却被强制性拦下了。
这些春庭都是不知的,彼时她正磕着瓜子听小丫鬟讲的尽兴,秋枝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冬茧夏芸也日日忙的脚不沾地,只剩下个春庭成了个闲人。
小丫鬟声音清脆,讲起话来也是抑扬顿挫,叫人听着极为舒坦。原本几个人聊着东城的点心铺子,又扯到了今年的四季衣裳上头,最后不知怎么,就说到了当今圣上。
小丫鬟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春庭姐姐知道吗,听说今上独宠地婉妃娘娘原是恭王府的一个小妾呢!”
恭王如今以年近花甲,论起辈分来还是今上的叔叔,亦不是什么正经人,甚至可以说是极为不堪。
恭王年轻的时候便能做出强抢民女的事情来,到老了也不肯服输,听闻恭王府上的婢女无一幸免,但凡有些姿色都被恭王拉到了床上去,而那没有姿色的,怕是连进恭王府的资格都没有。
苏府的下人都能知道的事情,那想来京城里面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谣言有几分真没法确定,但若那婉妃当真原本是恭王的妾室,那这件事情但真就是有意思了。
能在恭王府捞到个妾室的身份,想来也是个得宠的,保不齐还是个生育过的妇人,毕竟恭王府的婢女那么多,要是叫恭王糟蹋了一个就抬一个妾室,那恭王府这会怕是已经养不起了。故而只有得宠又或是有孩子傍身的女子才能叫恭王抬了妾室。
皇上如今已经到了连叔叔的女人都要下手,昏庸到了这种地步......
春庭想得没有那么深,但也知道这些事情岂是她们能私下谈论的,便敲打了那小丫鬟几句,也没了再聊下去的心情,就叫她们都散了。
正巧到了午膳的时候,白浣茹身边有环晴伺候着,便打发了春庭去给苏翰然送午膳。
苏翰然这几日都没回来陪白浣茹用午膳,俱是留在苏老太公那边,晚膳的时候倒是会回逸竹园来,谁也不知这爷孙俩每日都在谈论些什么。
春庭拎了食盒往苏老太公的院子去,这几天几乎都是春庭来跑的腿,守门的小厮早就认得她了,见她过来,还未等看请人就先摆出一幅笑脸来。夫人身边得宠的大丫鬟,有谁不想巴结呢。
那小厮笑眯眯地说道:“劳烦春庭姑娘这么冷的天跑这一趟,只是不巧了,老爷这会正在前头待客呢,怕是一时半会回不来。春庭姑娘要是信得过小的,小的就把这饭食拿到小厨房去温上就是,省的姑娘你白折腾这一趟。”
苏翰然他爹没得早,苏老太公又是个不管事的,往前没有白浣茹的时候身边的下人主子主子的叫惯了,可白浣茹嫁进来,身边的丫鬟起初却对怎么称呼苏翰然犯了难,总不能像未成亲时那般叫公子吧?
年不过弱冠的苏翰然就顺利的进阶成了老爷,苏翰然还笑了几日,说硬生生把他叫老了十岁。
春庭这会好奇的是,眼下这个时节,竟还有客登门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