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庭抱着允墨坐在小榻上,看着罗御整理着身上的衣物,笑着问道:“天儿都晚了,这是要去哪?”
罗御凑过来亲了春庭一口,又捏了捏小儿子肉乎乎的小脸,“去喝花酒,自然要赶到月黑风高的时候去。”
春庭上下打量了罗御一番,她自十三岁时初见罗御,至今已经有十余年了,这人早已褪去了当年的稚嫩,身姿挺拔,一身素色反倒衬的他器宇不凡。春庭不由叹道:“如今我果真已经是人老珠黄了,看不住丈夫就只能抱着儿子在家里面独守空闺,哎,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罗御失笑,问:“你就不怕我真的去喝花酒了?”
“你若是去了,转头我就叫姐夫递折子弹劾你,到时候咱俩谁也别好过。”春庭眯着眼睛看着罗御,“大不了我就带着儿子回易城去,这有什么好怕的。”
但罗御是个诚实的好孩子,就算春庭并不怀疑他他也要老实交代,“真是去喝花酒的,有人约我在醉温楼见面。”
醉温楼,浣州这边出了名的勾栏院,这样的地方人多口杂,确实算是个谈话的好地方,只要是银钱给到位了,没有什么是守不住的秘密。更何况男人吗,哪有不偷腥的呢,这地方可谓是挑的巧妙,换做是谁不是欣然前往啊。
春庭也不问是谁这么缺德,打了个哈欠之后摆了摆手,“去吧去吧,回来的时候去书房睡,我就和哥儿先睡下了。”
春庭说睡下那就是真的睡下了,等到罗御带着一身酒气回来的时候屋里面早就熄了灯。今晚是书木值夜,听到动静醒过来之后见是罗御,直接就烂在前面连房门都不让进。罗御犟不过书木这个憨丫头,只好到书房去凑合了一夜。
等到第二日醒过来的时候,春庭照例用了早膳,而后就是一万黑漆漆的汤药,喝了这么久,也就习惯了,捏着鼻子一饮而尽,而后接过棋语端来的清水一饮而尽。等春庭都已经收拾妥当了罗御才从书房回来,春庭如今身子已经大好了,也就有心思同罗御拌嘴,“听闻昨夜世子爷快到天亮了才回来,难不成是看上了醉温楼的那个姑娘,用不用妾身去给她赎身啊?”
其实昨个儿罗御当真是滴酒未沾,全都用身在孝期不能饮酒给挡了回去,身上沾的酒气也不是他喝的。一时无奈,罗御说道:“没瞧上醉温楼的姑娘,倒是瞧上堂嫂身边的大丫鬟了,就是那个叫春庭的,夫人不如帮为夫讨来?”
“你当谁都跟你脸皮一般厚呢。”春庭笑骂,“嘴上就没个正经的时候,我瞧着盘哥儿就是随了你了。”
“随我还不好,到时候保准给你拐回来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回来。”
两人语气轻松的说着话,那边盘哥儿拿着自己最喜欢的金锁逗允墨玩,一旁的丫鬟怕他下手没个轻重,都紧张的看着盘哥儿,春庭突然就觉得,这似乎就是自己想要的日子,就这么一直过下去,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午后的时候春庭突然嘴馋,喊来棋语说:“不知怎么想吃酒酿做的粉蒸酥酪,叫她去做一份来。我记得我那匣子里面有对银镯,你也顺路给她带去。”
棋语垂眸,掩去了眼里的情绪,语气欢快的说:“只怕夫人是吃不上了的,前几日酒酿的老子娘找了过来,说是在老家那边给她定了门亲事,想要给她赎身,涓池姐姐就放她去了。夫人要实在想吃,奴婢叫人去外面给您买回来,味道不比酒酿做的差。”
春庭一愣,前些日子她身子不好,的确把管家的事情全都交出去了,大部分是罗御在管着,有些事情则是让涓池做主,况且如今就只有书木棋语近身伺候着,春庭对这事还真是半点不知。
“也算是好事,怎么没同我说一声呢,我好给她些银子添妆......”春庭嘟囔着说道。
“夫人不用惦念着这个,涓池姐姐是知道您对这几个丫头好的,给酒酿添妆的银子可不少,您放心就是了。”
只可惜有的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偏要做那个不想活了的事情,有些福气她是没命受了的。
春庭感慨了一番,但说到婚配,就未免想到棋语和书木身上去了,“人家酒酿小你们好些岁数都已经谈婚论嫁了,你们两个都二十好几的姑娘了,还没有着落呢,你们怎么就不心急呢?”
书木进来的时候刚巧听到这话,就顺嘴接了一句:“怎么就没有着落呢,奴婢昨儿还看见棋语和前院的徐管事说话呢,奴婢看啊,等不了多少时日......哎,你打我做什么?!”
棋语一跺脚,“夫人莫听她胡言乱语,我和徐管事清清白白的,昨个是涓池姐姐忙不过来才叫我去找徐管事对接些事情的,怎么到你口里就变了味呢?”
“不是就不是,那你 急什么啊。”书木躲过棋语的手,将手里的茶盏稳稳当当地放到春庭面前。
春庭想了一会,才想起这位徐管事是哪个,好像是一直在浣州这边打点事物的,往前在侯府的时候都没怎么听过。春庭原本是想叫这两个脱了奴籍找户好人家的,但要是棋语喜欢,也不是不可以......
正想多问几句关于这个徐管事的事情,就有人来报说是严夫人来拜访。春庭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才想起来这位严夫人说的是韩雅,韩雅的夫家正是姓严的,才让人把人请进来。
春庭早就不大记得韩雅长成什么样子了的,可见到人的时候还是觉得这人似乎是和以往不大一样了的。韩雅身上的衣裳颜色很是素净,头上也没什么首饰,应当是想到春庭如今身在孝期内,这才这般打扮的。
韩雅想要交好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可春庭还是想装作看不出来的样子,捂着嘴轻咳了几声,说道:“原本严夫人来拜访,我该亲自出去迎一迎的,可我这身子实在是不争气,受不得风,还请严夫人见谅。”
韩雅连忙道:“不碍事的,今日本就是我唐突了,也没提前给世子夫人递帖子来,我也不知你身子这般弱,这是怎么了?”
春庭又是咳了两声,“也不是什么大病,可找了好几个大夫来瞧都没看出什么来,就只能喝着汤药吊着。”
屋子里面的确是有药材的清苦味,这点没法作伪,韩雅也就信了七八分,关切地说道:“早知你身子弱,我就不该来打扰了的,可是,哎。”
话说到一半,春庭最是不喜欢这样说话,但也只能配合着问了一句:“怎么了,严夫人可是有什么苦衷?”
韩雅突然抓住春庭的手,“你也知道的,我与苏夫人早些年的时候有些误会,这么多年了都没能解开,我知道你们关系最是要好的,我也知道这般请求实在是太过突兀,只是,只是能不能请您和苏夫人说说呢,不用说别的,只说我想见她一面就好了。”
还不等春庭说话,韩雅就接着说道:“我这些年来都惦念着白家姐姐的,可是如今她却是连见上我一面都不肯了的......”
说着韩雅还拿出帕子在眼角摁了摁,似乎是只要春庭开口拒绝她就要哭出来一样。
春庭把手从韩雅手中抽出来,心中暗想,要是她是白浣茹,就凭韩雅当年做的那些事,她也不愿意再看见韩雅啊。她如今只是知道这些事情她都不想再和韩雅接着说下去,春庭在心里面哀叹一声,面上做出为难的样子来,“严夫人怕是不知道的,我与苏夫人,哎,苏夫人只是看着为人和善罢了,这些年来,她仗着自己原本是我的主子,没给过我什么好脸色看,可她偏还是我堂嫂,我也是没办法,才迫不得已与其打交道的......”
这下还不等韩雅哭出来,春庭却先哭了起来,可是哭了几声之后发现实在是挤不出什么眼泪来,只好先收了声,“严夫人只怕是找错人了的,我实在是爱莫能助啊,难为您从京城跑了一趟.....”
谁知春庭话音刚落,窗外就传来女童的声音,春庭都不用看就知道是钰姐儿过来了,可现在韩雅还坐在对面,她刚放出话去说自己和白浣茹关系不好,白浣茹的女儿就跑到她家来玩,这不是被当面拆穿了。
韩雅自然也是听见了钰姐儿的声音了的,正要说什么,就见春庭身后的那个娘子慌张地说道:“是奴婢的过错,这是奴婢的女儿,今日家里没有旁人,就叫小丫鬟帮忙看管着,想来是自己偷偷跑出来了,扰了两位夫人的雅兴,还请夫人责罚!”
说话的是涓池,涓池盘着夫人髻,韩雅也未曾见过她,自然不知道涓池说的是真是假,只将信将疑地看着春庭。春庭舒了一口气,面上却不敢露出什么表情来,只朝着涓池挥了挥手,“那便领着孩子回去吧,这也不用你伺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