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庭如今已经极少出门走动,到了浣州之后更是愈发懒散,便是去苏家同白浣茹说话的时候也从不从正门走。本就是在家守孝的,四处走动难免会惹些闲话。
给秦氏的信是送出去了的,可要想等到回信那还要把个月呢,就是在担忧也只能憋在心里面。白浣茹大概是猜到她这些日子不大好受,时常过来陪她说说话,春庭却是每次都神色恹恹的,说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也就只有在看见几个孩子的时候能勉强露出些笑容来。
罗御大部分时间还是在京中,并不能时时刻刻都陪着春庭,来浣州的时候见春庭精神不大好,还特意叫了大夫来给春庭瞧瞧,却也没瞧出什么毛病来。
春庭见身边的人着急,自己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每日都强打气精神来,陪着盘哥儿玩闹,给允墨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和白浣茹说话,甚至还亲手给钰姐儿梳发,把小姑娘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一切看起来似乎都没什么不妥,可这般过了一段时日,春庭却是毫无预兆的病倒了。
罗御收到消息之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到浣州,看见春庭的时候心都揪到了一块去,明明前些日子她还能笑着为他整理衣物,说不必挂念,她在浣州很好,可眼前的人面色灰白,往总是挂着笑意的唇如今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这便是她口中的不必挂念?
春庭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睁开眼睛就看到罗御守在床边,身上乏的厉害,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春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身子一向很是康健,怎么就会突然病倒了呢?
罗御握着春庭的手,哑声道:“是我不好,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浣州......”
春庭摇了摇头,用力挤出一个笑容来,“我没事啊,可能就是太累了吧,休息一会就好了。”
可春庭到底哪里累到了呢,生活起居皆有丫鬟服侍,盘哥儿和允墨也都有乳娘带着,她又不用去应酬,照理说她是最清闲不过的人了,怎么就能累的卧床不起了呢?
大夫换了好几个,汤药一副接着一副的灌下去,春庭几乎要一闻到那个汤药的味道就要吐了,可还是在罗御的注视下强逼着自己喝下去,但如此持续了几日之后,就算是春庭逼着自己喝下去,过不了一会也会吐出来。
罗御也不再会侯府去了,就留在浣州陪在春庭身边,春庭却一直不见好转,胃口也一日日的衰减下去,起初还能吃下小半碗米饭,现在就是喝两口米汤都觉得很勉强。
这些日子春庭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不少,原本圆润丰腴的手腕如今都能看到分明的骨节,罗御很是心疼,却是无计可施。
等到中秋的时候,宴哥儿得了假期回家,见到春庭的时候险些都要认不出来春庭了。看着眼前愣神的少年,春庭笑了笑,“宴哥儿这次得了几日的假?我瞧着哥儿清减了不少,想来在书院里还是没有在家舒坦的。”
“只得了一日的假,明日就要回书院去。先生说在书院是做学问的,并不是享乐的,合该清苦一些。”宴哥儿垂眸,一板一眼地回道。
“先生说的是。”春庭点了点头,“等到盘哥儿到了岁数也叫他去拜师去,只不过不知道先生肯不肯收他,平日里跟个皮猴似的,只怕书院都关不住他。”
“说不准哥儿是想要习武的呢,又不是只有做学问才有出路。”白浣茹碰了碰手边的茶,回头对身边的丫鬟说道,“这茶凉了,去换热的来。”
宴哥儿只是在一旁瞧着,似乎更沉默了些。春庭印象里面宴哥儿一向是个很乖巧内敛的孩子,如今在书院住了一段时日,便更像一个大孩子了。
盘哥儿与宴哥儿并不相熟,钰姐儿也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哥哥了,两个小娃娃躲在旁边不肯上前去,宴哥儿就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和比自己小上好几岁的小娃娃相处,直到白浣茹授意他端了碟点心,两个娃娃才上前去围着宴哥儿“哥哥哥哥”地叫起来。
孩子们凑到一块总是会发生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春庭只是看着都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似乎也没有像之前那么病恹恹的了,身上也带了几分鲜活的气息。
罗御见了便凑到春庭耳边轻声道:“若是你喜欢,就叫几个孩子多凑到一块玩耍。”
“你便乱说话。”春庭嗔了罗御一句,“且不说宴哥儿还要去书院学习的,单盘哥儿一个都已经够吵闹的了,日日叫他们凑到一块我可吃不消。”
就连年纪最小的允墨都被抱了出来,白浣茹突发奇想,从乳娘怀里接过允墨直接塞进了宴哥儿的怀里,宴哥儿一下就僵在了原地,抱着这一小团肉肉的娃娃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日子一下就充满了生气,晚间春庭还吃了半块月饼,罗御这才放心了些,似乎在那一夜的梦里面,都能梦见春庭好转了起来。
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改善,春庭还是日日昏睡的时候多一些,醒了的时候,不想叫旁人过多的担忧,时不时地还要打趣罗御几句,可春庭一日不好起来,罗御便一日不能安心,要是可以,罗御恨不得都要替春庭生病。
春庭却说:“现在也蛮好的,你瞧京城里面多少夫人小姐想要芊芊楚腰,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得了,你若是消瘦下来,定然不会似我这般好看。”
旁人看着都心疼,罗御更是每日都提心吊胆的,直到有一日白浣茹突然提起,往常找的大夫都是各家医馆里的名医,名声在外只怕是未免有些放不开手脚,若不然请位乡下的赤脚大夫来,不过就是来瞧瞧,要是真能瞧出什么端倪来,那岂不是更好?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罗御就依了白浣茹说的做,谁知请来的那位大夫来给春庭请了脉之后就吹胡子瞪眼地说道:“这明明就是中了毒啊!怎么光想着补身子不知道解毒!”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皆愣了愣,原先请来的大夫只说春庭是郁结于心,众人也只当春庭是因为林老爷子没了之后心事重重才累的她病倒的,结果却是因为中了毒吗?
罗御面色不大好,请那大夫给春庭开了药,又叫人收拾出另外一个院子叫春庭搬过去住,春庭原本住的那间屋子里面的物件谁也不许动,派人去京城把棋语和书木接了过来,除了棋语书木还有涓池,谁也不许近身伺候春庭。就连盘哥儿和允墨那边也是放心不下,和春庭商议之后,干脆就把孩子们送到隔壁去,劳烦白浣茹帮着带上一阵。
棋语见了春庭这幅模样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春庭拍了拍她的手,“好了好了,二十出头的大姑娘了,怎么还跟个小女孩似的哭哭啼啼的,别哭了,听的我脑袋都疼。”
棋语马上收了声,哽咽道:“当时来浣州的时候奴婢就说叫夫人带上奴婢和书木,这才走了多少日子,您就消减了这么多......”
“叫你们跟来做什么。”春庭轻声道,“我原计划着这些日子就该给你和书木筹备婚事了,人选我都给你们看好了,只等着你们挑一个自己喜欢的,谁知道我倒是先倒下了。”
书木眼眶也是红的,听春庭这么说,便道:“那夫人可得快些好起来,我和棋语要是再不嫁人,可就真是老姑娘了。”
春庭失笑,“便是为着我们书木姑娘早些嫁出去,我也该快些好起来。”
也许是这次对症下药的缘故,春庭真的一日日地好转了一些,有时候甚至能抱着允墨走上一段路了,众人看在眼里,皆是舒了一口气,都盼着春庭快些好起来。
盘哥儿原先日日都想着跑到隔壁去蹭吃蹭喝,如今住到了苏家,却是每日都往家跑了起来。小娃娃隐约懂了一些事情,不再似之前那般调皮,守在外间听棋语念千字文就能听上小半天。
钰姐儿也想来探望春庭,可春庭怕过了病气给孩子,就不叫孩子们进来,钰姐儿只能在外间隔着屏风说道:“小姨,你要快点好,钰姐儿等着你领我去放纸鸢呢!”
孩子的世界真的就是单纯而又美好的,罗御想做的,就是把春庭宠成一个孩子。所以春庭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她只要把身子养好就可以了。但春庭估摸着,等到她好全了,陪钰姐儿放纸鸢是不可能了,领着孩子们出去玩雪还差不多。
罗御自发现了春庭是中了毒之后就开始着手查这件事,可还不等罗御查出下毒的人是谁,便有些人已经按捺不住了,不必罗御查出真相,就有人露出了马脚。
罗御看着手中的字条,面不改色地伸到一旁的烛台上,等到那薄薄的一张纸烧成了灰烬,才起身进里间去,如往常一般揽着春庭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