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大雪令远道而来的屠龙联军措手不及,全未准备御寒之物的士兵们在营地生火取暖,战马呼出团团白雾,马厩中雾气缭绕宛若仙境。军中传出流言,这场大雪乃雪铁龙施妖术所降,他在雪中可以幻化成一条钢筋铁骨的巨龙无人能敌。将士们祈盼晴日,这样耗下去联军很快便会弹尽粮绝,只怕还未开战已被冻死或者饿死。
也不知是众人的祈祷感动了上天,还是雪铁龙的“妖术”散尽,七日后天终于放晴了。湛蓝的天空没有一点云彩,阳光刺眼可照在身上却是暖暖的。地上的积雪渐渐融化与尘土搅在一起泥泞不堪。道行担心这样的晴日稍纵即逝,立即下令整顿人马攻打东丽城。联军趟过一路的泥浆,伫立东丽城下,阳光烤干士兵满身的泥巴,个个好似泥俑。一向以风流潇洒自居的道行自然不肯行骂阵一类粗鄙之事,联军只是不停擂鼓以壮声势。闻听如雷的鼓声,生性好战的雪铁龙跃跃欲试。他将自己年轻时所披的战甲赠予王虓,这件龙鳞宝甲雪铁龙早因发福不能上身。
东丽军出郭。雪铁龙身后追随夏利和王虓两位将军。雷诺恐暴露身份并未现身。蠢蠢欲动的宾利同几名宾城守卫被编入东丽大军之中。
两军对垒,主将尚未搭话,岛青先按耐不住。“大胆王虓果真成了叛徒,我今日便要为落山清理门户!”
赵自来夫妇见状沉默不语,他们虽万般信任王虓,可现在他身处敌军,不见半点为难,甚至还披戴与雪铁龙相似的盔甲。
“你这娃娃回南港走一遭,恁地换上满身金装,晃得俺都睁不开眼了。”雪铁龙抬手遮眼,嘲讽岛青。
岛青全不理会,不住向王虓叫嚣,他要试试这些日在郡主府修行的成效。
王虓为揭穿纪几吉恶行才肯应战,现在却被岛青逼得全无机会解释,只好催马上阵。
岛青用短枪敲击盾牌,气焰嚣张。
王虓冲向岛青,二人斗作一团。王虓不想节外生枝,出招始终留有余地,几回合下来,他竟发觉难以招架,岛青今日招式明显不同,比起从前更加精巧,更加繁复,虚虚实实令人不敢大意。
富丽神情异样,难道师兄已将绝学私授青儿。
二人未分胜负,道行按耐不住。“这南港叛徒身手不赖。”
马克昂首。“你可知他是何人,他正是我三叔王自由的儿子王虓。”一旁的王阿吉轻捋胡须,笑容可掬。孙儿被宾利掳走让他忧心忡忡,如今再见已然无恙,况且功夫还大有长进,王阿吉倍感宽慰。
“哦?那他岂不也是太平叛徒?”道行明知王虓身份,还装傻故问。“既是如此休怪本盟主无情。冬月,上前助阵,务必铲除这名双重叛徒。”
此令一出,赵自来夫妇和王阿吉都是一惊。马克抽出双鞭,却被王阿吉死死拦住。
冬月虽不情愿可还是拍马冲出。
“休欺东丽无人。”雪铁龙麾下一员上将见势挥舞大刀迎上。
夏利投降便被封为大将军,令东丽旧部心生怨气,如今乳臭未干的王虓未立半点功劳又做了副将军,东丽旧部已是怒不可遏。大刀将欲借机树威,叫雪铁龙莫再小觑故人。
大刀将斜眼瞪了瞪王虓,从鼻子里挤出“哼”的一声,扬刀奔向岛青。他以为,即便打败冬月一个女流之辈,非但不能树威反倒蒙羞添耻。大刀将横砍竖劈,岛青不住闪躲,迟迟不还击,还始终面露笑容。好一阵工夫,大刀将累得喘起粗气,众人皆看出岛青有意戏弄他。受此大辱,大刀将十分气恼,但见他忽然停手,调整气息,缓缓将手挪至刀柄末端,大刀斜垂身前,仿佛要弃刀投降。正当众人疑惑之际,大刀将瞪圆眼,大吼一声,抡起大刀横扫过去。大刀的重量全在空中,就像一柄头重脚轻的流星锤,这一刀便是他的搏命杀招--流星斩。流星斩力道惊人,连大刀将胯下战马都被晃得踉跄,若是常人恐怕早已握把不住。这一招刚猛归刚猛,但速度迟缓。可不知何故,方才还在不停闪躲的岛青见势竟勒马驻足,原本谈笑风生的南港众人全都大惊失色。
“青儿小心!”富丽高呼。
岛青置若罔闻,举起铜币盾迎上,就在大刀触碰盾牌发出脆响的瞬间,岛青立起手中金枪,架住挂盾的胳膊,缓缓将顶着大刀的铜币盾撤回至自己身前。众人一时鸦雀无声,谁能料到大刀将如此势大力沉的一击竟被岛青稳稳卸掉。
“青儿真乃习武奇才,盾法传予他不过数日,竟已将其中的上乘招式卸千钧练得炉火纯青。”赵自来赞叹。
“这是我们富家的盾法?”富丽惊讶,竟连她也未曾见人施展过。
既已展露身手,岛青不再客气,他使出几招落字枪法便将大刀将刺倒马下。久经沙场的战士面对千军万马的厮杀也许更加得心应手,可同自幼舞枪弄棒的练家子单打独斗还是略显牵强。王虓见状欲上前施救,大刀将哪肯接受,摇摇晃晃,横刀拦在王虓身前。大刀将目光坚毅,拖起大刀,踉跄着扑向岛青,结果可想而知,他一次次起身又一次次被刺倒直至最后拄刀单膝跪于血泊。大刀将缓缓合上双眼,鼻间的白雾慢慢消散。两方将士见此情景无不动容,就连岛青都因手下未留情而感到愧疚。
“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雪铁龙赞叹。“此将姓氏名谁,俺要厚葬他。”
大刀将杀身成仁赢得了尊重,可悲的是至死雪铁龙都不知道他的姓名,此役过后若干年又会有多少人能记起这位英雄呢。真可谓逞威疆场昙花现,屹立君前无名休。
岛青欲再取王虓,却被冬月捷足先登。两人交手没几回合,王虓发觉冬月的招式似曾相识,待二人再次近身,王虓幡然醒悟。“原来是你!”
二人上次交手还是在太平城内,王虓装束大变,手中兵刃也从铜鞭换成烧火棍,冬月本未认出,待王虓这一吼,冬月才认出这个卷毛小子,但她仍矢口否认。“你什么你,你认错人了。”冬月因心虚没有底气。
“我识不得你的相貌,可我识得你身上的香气!”王虓情绪激动。
原来是体香暴露了身份,冬月的脸微微泛红。
“是你害我成为太平祸根。”王虓不再顾及冬月女儿身,全力以赴。
眼见自家兄弟竟和自己倾慕的姑娘打得不可开交,马克终于按耐不住,他冲进阵中调停,不偏不倚,只盼二人作罢。
“克思,为何阻我斩此蛇蝎。”马克并未助己一臂之力却在从中作和,令王虓颇感费解。
“虓哥,此事蹊跷,你且住手,我们当面对质。”马克恳求道。
被王虓一阵急攻,冬月着实招架不住,马克这一拦令她有了喘息之机。“没错,正是本姑娘陷害你,你又能奈我何!”说罢冬月拨马便逃。
这下可是气煞王虓。马克劝阻不住,随他一同追赶。冬月窃喜,眼看追至联军阵前,她悄悄在身前弯弓搭箭,猛然下腰后仰,身子贴于马背,向后放出冷箭,动作一气呵成,快如闪电。王虓眼疾,俯身躲过,但也惊得一身冷汗。而跟在王虓身后的马克便没那么幸运,当他看见箭时已无暇躲闪,马克只觉肩上吃疼,手一软松开了缰绳,被射落马下。王虓不再纠缠冬月,急忙查看马克伤势。冬月也勒住马,神情惊慌。
“你这蛇蝎害我名声不够,又伤我兄弟,今日非要你好看。”王虓见马克伤无大碍,复杀向冬月。
“虓,虓哥...且慢。”马克吃力唤道,他的额头渗出汗珠,嘴唇褪去血色。
“箭上有毒!”王虓大惊。
冬月默默扶起马克,从怀中掏出解药,喂他服下。
见冬月并非极恶,王虓怒气稍息。“二伯,那日于太平城内 射伤道黑子的刺客正是她!”
“哈哈哈...”王虓话音未落,道行已起笑声。“一派胡言,你诬陷旁人我尽可相信,唯独冬月我定不信,你可知她是何人,她是我大哥带大的义女,对大哥竭尽忠孝,怎会弑君弑父。”
道行义正言辞,冬月却冷冰冰地望向他。
王虓未料到冬月与道德是此关系,一时彷徨。莫非那香气只是巧合,可方才蛇蝎明明亲口承认。难道她只是为了引我中计。
“施计加害春娇之人乃香之坊的纪老贼,雪铁龙也是着了他的道。”王虓不再纠结行刺道德之事,着眼解围当下困局。
“香之坊的妩媚男何在?”道行一连喊了数遍无人应答,倒是引起一片笑声。
原来哈雷瞄见王虓便觉大事不妙,早已趁乱溜之大吉了。
“想必是引路完毕回去复命了。”道行自问自答。“这样一来便无法对质,任你信口雌黄。”
“叛徒,谎话连篇,休再多言,速速受死!”阵旁瞧热闹良久的岛青像一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再次粘向王虓。
“休伤我的侄儿!”只闻啪啪两声鞭响,铃木冲进阵中。
“又是你这臭女人。”岛青停住。
“呦,傻大个儿换上金装,老娘险未认出。”铃木轻蔑一笑。“侄儿所言非虚,那日离宫中若不是碰巧遇上我,他早成了冤魂怨鬼。”
“多谢女侠搭救孙儿。”王阿吉自然相信王虓所言,如今有铃木出证,他赶忙帮腔。
“即便卷毛小儿遇险,也难说是纪几吉所累,或许又是他惹是生非,咎由自取罢了。既有伤我大哥在先,而后种种皆不足为奇。”道行冷嘲热讽。
“休再多言。听本盟主号令,全军出击,攻下东丽城!”道行恐再耽搁,联盟岌岌,举起大戟高呼。
道行麾下的银甲骑作为先锋军如洪水呼啸冲出。可南港城的十万黄金骑却无动于衷,皆在等候赵自来发号施令。
“来哥,难道你不想为女儿报仇了?”富丽瞪圆杏眼大声质问。
“南港赘婿,莫不是要违抗军令!”道行大怒。
赵自来默不作声,他相信王虓所言,虽然王虓莽撞,但绝不会颠倒是非,更不会为虎作伥。况且按兵不动也算是遵从富甲授传的密令。
富丽明白了赵自来的心思,负气之下扬鞭拍马只身冲出。
“南港军殿后也罢,定要确保联军后方万无一失。”道行清楚已指望不上南港军,后方哪里来的什么敌军,道行不过是害怕南港军倒戈相向,所以才顺势安抚,他相信单凭道家军的实力就足矣攻陷东丽城。
王阿吉恐负伤的马克有失,派出宾城游牧骑兵救援。
王虓见迎面冲上来的尽是道家军,他毫不手软,久积的愤恨得以宣泄。
“终于可以痛快干上一架,小娃娃且等俺一起冲杀。”雪铁龙异常兴奋,身先士卒冲进阵中,夏利紧随其后。
富丽为女报仇心切,一马当先。 “雪狗贼,纳命来!”
“俺与小美人缘分已尽,岳母大人何苦纠缠,莫不是亦倾心于俺。”雪铁龙淫笑。
“二伯母,虓儿方才所言句句属实。”
“我不管,今日我一定要为娇娇报仇,先杀雪狗贼,再除纪阉驴。谁来拦我,佛挡杀 佛!”
“城主,让俺宰了这臭婆娘,报一枪之仇。”夏利断臂早已不是富丽敌手,可还在逞强虚张声势。
“小娃娃勿为难,夏将军勿焦躁。俺不害她性命,可也要叫她尝点苦头。”雪铁龙提起鬼首大刀。
“富公主莫怕,本盟主在此,雪铁虫休想伤你分毫。”道行风流习性难移。
富丽横了他一眼,自顾自冲向雪铁龙。
道行紧随其后。
这道行使得一柄大戟,身形装束都酷似三国战神吕奉先,可身手却与之相去甚远。想来也不奇怪,他贵为城主,身边尽是阿谀奉承之徒,平日切磋比试谁不让其三分,于是他便被假象障目,自恃与其兄长不相伯仲。其实不然,道德南征北战数十载,无论谋略武功全乃真才实学,哪里像他,纨绔皇子整日荒淫无度,莫说与武者相比,体魄恐怕尚且不如整日劳作的庄稼汉。
道行参战非但没有帮助,还扰乱了富丽的进攻节奏。他的大戟险被雪铁龙振飞。
“小白脸,你这戟个头不小,恁地轻飘飘,莫不是同你一样,是个空心货。”雪铁龙大声嘲笑。
“快闪开!”富丽蹙眉。
“虎铠骑何在?”道行几时受此大辱,气得振臂高呼,五名银甲虎铠骑听令赶上。这五人装扮身形极似,但用不同兵器,一人大刀,一人长枪,一人双股剑,一人齐眉棍,一人双板斧。五人一拥而上,招式配合极其默契,各取其长,互补其短。
“全军出击,保护城主。”夏利恐只身上阵亦难以招架,索性下令开启大战。
王虓万不会与富丽兵戎相见,但同银甲虎铠骑可不能罢休。王虓于阵外观察片刻,发觉持双股剑之徒招式最弱,朝准机会,王虓向其猛攻不止,其余几人为搭救双股剑全都乱了阵脚。这其实正是破解虎铠骑攻势的法门,若不揪住一人,五人车轮战很快便可将对手气力耗尽。王虓自幼顽劣,年少常打架,每每对手以多欺少,他便如此行事,想不到如今竟也奏效。
东丽军与联军混战一片。
铃木本为夏利而来,可又放心不下王虓。她左一鞭右一鞭,一会抽向联军,一会抽向东丽军,令两方都辨不清她是敌是友。
冬月挡在马克身前,一弓三箭抵住冲上来的东丽军。
夏利刚冲至阵前,严平不知从何冒出,挥舞黑锅穷追猛打。
宾利一众随军冲锋,见马克身边尽是宾城游牧骑兵,宾利大喜。“弟兄们,还不速速逮住马家崽子,与宾某东山再起!”
王阿吉当初顾及宾城安危,率最不牢靠的游牧骑兵出征,可未料于此会遇上宾利。这些游牧骑兵与宾城守卫不同,他们常年游荡,家庭观念淡泊,平日放牧为生,偶尔还会到偏远的村庄烧杀掳掠,与土匪无异。宾利为了收买人心,故作不知纵容他们为非作歹。
见到宾利,一众游牧骑兵兴奋地呼嚎乱叫,像草原上的群狼。马克虽然箭毒已渐退散,但身子依然虚弱无力。冬月抽出烈凤凰砍翻两个冲上来的游牧骑兵,可毕竟游牧骑兵人数众多,余众跃跃欲试。
王虓撇下道家军欲解围马克。
游牧骑兵倒戈,东丽军便停手观望,可自家副将军忽然又冲向游牧骑兵,将士们怎能袖手旁观。东丽军复与游牧骑兵展开厮杀,面对混乱的战况,他们早已一头雾水。此时王虓同冬月并肩作战,而片刻之前他们还在拼杀。
两军混战之际,没人注意到岛青已悄无声息地撤至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