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雪轩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皇上和皇贵妃纷纷驾临,住在香雪轩的良人来不及准备慌忙出来接驾,只是皇上目不斜视大步流星地一气从前门走到了后门,留下了几个良人呆呆地立在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此时的王氏仍在抄经念佛,时隔九年,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皇上,只是片刻的惊讶王氏就从书案后起身双膝跪地拜在皇上脚前,“臣妾王氏参见皇上贵妃娘娘贵妃娘娘!”
九年的时光,这是王氏自踏入冷宫后第一次见到皇上,就算当初走出冷宫,皇上都没有给她一个机会交她谢恩,如今,这个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竟然这样走到了自己的面前。王氏的头伏在地上,眼睛只要一瞟就可以看到皇上下面的裙袍,曾几何时,这个人身上的衣衫还是自己亲手缝制。
“王氏,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最好从实招来,要不然在惹怒了皇上和皇贵妃你可不好交代!”没等皇上回话,沈氏跳了出来,指着跪在地上的王氏就是一通指责,尹氏微微闭了闭眼,口中的怨气也只能吞进肚子里面。
“沈氏,皇上在这里,你休得无礼!”尹氏叫住了已经有些张狂忘形的沈氏。
“王氏,你先且平身。”皇上环顾四周,收入眼底的一切都过于悲凉,他皱了皱眉头在胡公公的引领下坐到了一旁。
“王良人在这里一切可还好啊?”尹氏坐到了皇上的一旁,“多谢贵妃娘娘挂念,臣妾一切皆好。”王氏从容起身,淡定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
“沈氏,把你跟皇上和本宫说的话再跟王氏说一说。”尹贵妃瞟了一眼沈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的身后已经站了自己指派给王氏的四个宫女!看来这个沈氏为了一个昭仪之位可是下了不少的功夫!
“王氏,你好大的胆子,自己贼心不死还要连累我们香雪轩的所有无辜的姐妹!要不是我发现了这些,还真是不知道被你骗到什么时候!”叫尹氏和所有人都吃惊的是,此时的沈氏手中居然拿了一片被烧得并不完整的纸片!这在永禾宫沈氏可没声明!
皇上也颇为关注地看了一眼沈氏的手,只是不知道那上面有什么秘密。
“这是臣妾之前在永训宫外面搜寻到的证据。”沈氏把那个纸片儿呈到了皇上的近前。尹氏侧目微微一看,端庄的脸上不免起了惊异。皇上睨了睨那个纸片儿没有伸手去接,略有责备的眼神看向尹氏,似乎在责怪她的办事不力。
“臣妾知道,单凭这一纸片儿就定人罪责实在是鲁莽,所以臣妾并没有把事情铺张开来,所以就暗中偷偷问了王氏身边的这几个宫女,没想到,这一问竟有重大隐情,臣妾知道兹事体大遂请皇上前来定夺。”沈氏朝身后的一个丫鬟点了点头,一个叫翠玉的就战战兢兢地走出了几个丫鬟的行列,支支吾吾地承认说她在伺候王氏的时候发现王良人在反复地练习着几个字。
“什么字?”皇上微微叹息了一声看着已经发抖的翠玉轻声问道。
“奴才不敢说!”翠玉慌忙跪地磕头。
“皇上在这里给你做主你有何不敢说的?”尹氏平静道。
“回皇上贵妃娘娘,就是……就是……豺豸之前的名号。”翠玉口中的“豺豸”就是刘元纪死后皇帝动怒赐给的名姓!
废太子,这已经成了宫中的禁忌无人敢提,可今日,翠玉当着一众人等的面说出了废太子的名号,皇上的嘴角微微抖动了两下,虽然此刻没有说话,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了不可遏制的天威。
“臣妾该死,虽然跟王氏住在一个院子却没早发现她的悖逆之心,还请皇上皇贵妃娘娘恕罪!”沈氏扑通一声跪在皇上皇贵妃面前,悲悲切切的模样的确楚楚可怜。
“王良人,可有此事?”尹氏眼神中发射出了寒冷的目光,那目光在看向王氏的时候掠过沈氏,那是一种无法容忍的寒光。
“回皇贵妃娘娘的话,妾身没有!”王氏面色依旧平和,看向尹氏的目光没有任何躲闪,尽管当“豺豸”二字出现在耳旁的时候她的内心已经鲜血迸出,可她依旧要选择麻木不仁地平静对待。
“没有?我知道你不会这么轻易地承认!王你又如何解释出现在你墙外的这个焚纸?”沈氏跳到王氏的面前。
其实,在宫中,不论这种事情是真是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相信这件事情是真的就足够了!更何况为了此次焚纸之事,沈氏还颇动了一番脑筋,拉出了已经死去多年的废太子,可以说这两件事没有一件不正中皇帝的命门,沈氏相信,就算王氏再怎么狡辩都难逃一死!
“回皇上皇贵妃娘娘,既然是在臣妾屋外发现的,那很有可能和臣妾毫无关系也说不定,怎么就能说是臣妾的呢?”王氏直视尹贵妃的眼睛,多年前,也是在这个女人面前,被丧子折磨的失了心智的王氏痛失一局,如今她绝对不能叫自己再有闪失,一分一毫都不可以。
“就知道你能狡辩,可是没关系,香兰。”沈氏已经到了疯癫的地步,咄咄逼人的样子很有当年尹氏的模样,只是和尹氏比起来她的确少了应有的睿智。
又一个丫鬟从几个人当中走了出来,虽然表情有些惶恐,可该说的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落下,她指定,她看到了王氏焚纸!又是一个人证!
皇上静静地看在一旁,只是那阴云密布的脸上不知道是为王氏的忤逆还是为沈氏的胆大包天!
“王氏,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沈氏脸上已经现出了胜利的微笑。
“按照翠玉和香兰的指证,臣妾真的无话可说。”王氏出奇的沉着叫尹贵妃吃了一惊,不过这并不影响尹氏此刻的得意,“皇上,皇贵妃娘娘王氏已经认错!”沈氏的脸上已经现出了胜利的喜悦,她没想到王氏居然这么好对付!
“回皇上贵妃娘娘,臣妾虽然对翠玉香兰的无端指证无话可说,可臣妾还请皇上贵妃娘娘给臣妾一个说法的机会。”王氏屈膝跪在地上依旧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王氏,你都已经死到临头了还想狡辩什么?”沈氏再次暴露了她的骄躁。
“有何话就讲!”皇上看了看沈氏,曾几何时,那个温顺善良乖巧的沈氏如此的嚣张?
“臣妾敢问皇上,既然是叛臣的名讳,臣妾怎会愚笨到恭然在侍女面前书写其名?”这是王氏的第一句问话。
“不是当着我的面儿写的,是我无意中看到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众人的注视,此刻的翠玉说话有些结巴。
“无意中看到的?换句话就是说是偷看的了?翠玉,你可知道,按照宫中的规矩,侍女以下犯上偷看主子物件是何罪责?”王氏只这么一句,翠玉就已经哆嗦成一团。
“还有,香兰说看到我在宫外焚纸铭思,还找到了这样的一个纸片儿栽赃,臣妾看到了这个纸片儿,也看到了上面那隐约可见的名讳。不过臣妾想请皇上明鉴,那纸片儿可是上等的宣纸,单凭臣妾一个良人怎能用得起如此纸张?莫说妾身这案头的糙纸就是翻遍臣妾住的这个香雪轩的一宅也找不出一张这等的宣纸来!”王氏看向沈氏,方才还胜券在握的沈氏也不免慌张了起来。她没有想到,一个纸片儿竟能引起王氏的警觉,她更忽略掉了,这个王氏可曾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和皇上同舟共济共创江山的皇后!
尹氏嘴角略微露出了笑意,看来,王氏果真不好对付!幸好这次只是投石问路,下面该怎样还要看皇上的态度。
“你这里没有不代表你找不到!”沈氏指责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王氏迎上沈氏的目光,那里面有不被地位所束缚的凌厉。
“王氏,纵是你巧言令色可也无法证明你的清白!”沈氏咆哮了起来。
“多谢沈良人还知道我是清白的!不过臣妾真的不是巧言令色,而是据实禀报。皇上和贵妃娘娘如果还不相信就请看看臣妾案头的手抄经文。”王氏这么一说,皇上和皇贵妃也来了兴趣,他们一前一后走到了书案之前,胡公公也凑在了一旁。书案上王氏的手抄经文随处可见。
“你又想耍什么花样?”沈氏瞟了一眼没有任何的异样。
“不是想耍花样,只是想叫皇上皇贵妃娘娘看看,臣妾经文上的墨色和这纸片上的墨色是否相同?”王氏一说,大家果然不难发现,王氏抄写的经文都呈淡淡的青褐色,并不是纸片儿上的墨黑色。
“臣妾的墨根本不是墨,而是捣碎的莴苣兑水而成。”王氏一说,皇上提鼻去那砚台上一闻,果然有青涩的味道。
“王良人还果真好口才啊!莴苣?现在可是飘雪的冬天,这莴苣还真不好找呢!”沈氏一声冷笑,尹贵妃的眉头已经皱在了一团。
“这个季节莴苣纵然不好找,可臣妾早在冬季来临之前就晒好了足够的莴苣,皇上和贵妃娘娘不信可以去臣妾的卧房中一看,那里多的是!”王氏始终跪立而言。
此时的沈氏脸上早已泛出了铁青的颜色,她心有余悸地看着皇上,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倒是皇上似乎根本没有理会眼前针对王氏的战争,对着那个墨宝倒是十分的感兴趣。
“皇上……”王氏对这样的应对明显的准备不足,慌张之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沈氏,你还有何话要说?”皇上看了看沈氏,这个嚣张的无脑之人立马跪在了地上。
“请皇上饶命,臣妾也是受了这两个丫鬟的蛊惑,是她们,是她们,她们说看见了王氏的悖逆行为。”狗急跳墙的沈氏立马把翠玉和香兰当成了替罪羊,现场清醒十分的混乱,眼看着就要由一场证据确凿的指证变成狗咬狗的撕咬,皇上龙颜一怒,声音虽然低沉可那语气却透着叫人胆寒的声音,宫女翠玉香兰以下欺上,胡言害主杖毙,香雪轩其余宫人罚入掖庭。沈氏虽未香雪轩主子可心胸狭小无端指责冤枉他人,即日起剥夺良人封号驱逐出宫!”皇上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早已将两个丫鬟吓得魂不附体,她们大叫冤枉,沈氏更是瘫在了地上。她一眼看向了毫发无伤的尹氏,心中的怒火油然而生。
“皇上,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也是受人蛊惑的,还请皇上不要夺了臣妾的封号,臣妾愿一辈子都伺候在皇上身旁!”沈氏膝盖当脚急速爬行,可惜尹氏不会给她反咬自己的机会,只是一个眼神,沈氏就被人拉了出去!
香雪轩的后院终于平静了下来,“皇上,臣妾听信谗言差点儿冤枉了王良人,请皇上治罪!”尹贵妃跪拜在地,多少年来,这个女人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如此真诚地跪在皇上的面前祈求原谅。
“这都是沈氏咎由自取和你有何相干?折腾了这么久你也累了先回宫休息去吧!”皇上依旧对王良人的书案兴趣未减。
尹贵妃带着合兮退出了永训宫,此时的天空更添冷色,尹氏嘴角发抖踉跄上了玉撵,任着宫人抬回了永禾宫。
“听说你一直在礼佛?”跪在地上王氏依旧没有起身,皇上似乎也并不理会。
“妾身是在为自己诵经,更是在为皇上祈福。”王氏毕恭毕敬。
“好啊!佛经能修心养性,佛法能普渡众生。朕每天不是被公务烦忧就是被后宫侵扰,倒是你这里是难得的清净之所啊!”皇上点头示意王氏起来。
“如果不嫌弃妾身倒希望皇上能来这里品茶诵经。”王氏浅钱一笑,腮边梨涡若隐若现,九年的时光,伊人已老,可那份淡雅高贵之气只增不减。
“这里?朕觉得不好,如果你不嫌弃觉得永训宫如何?”皇上眼睛看向王氏。
“臣妾不知皇上何意?”王氏依旧没有任何的波澜。
“王良人,这是皇上在赏了,你还不快谢恩?”胡公公在一旁和颜悦色道。
“胡令,传令下去,良人王氏品行高洁,心性宽厚,擢升为婕妤,赐永训宫!”金口玉言,说完皇上大步流星离去就像他当初来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