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已经从冷宫出来有些日子了,没有封号和品阶的王氏被安排在了香雪轩,名字很是雅致,可说白了,这里无非就是和王氏一样没有品阶的一群入宫子女的合住居所。这个香雪轩分为前中后三个进院,王氏居住的是后进院,也就是香雪轩中最差的一个。
不过王氏并不计较,身经大起大落,此刻能够不招人妒忌的活着已经成了王氏最大的心愿,要不是太子有大冤未能昭雪,恐怕死亡才是王氏最想得到的解脱。
青灯佛卷相伴,素斋佛语为生,吃有一碗,睡有一床足以!
和王氏简陋的住所极不协调的是她有四个宫女负责服侍,名为服侍,实则是尹贵妃在王氏第一天踏进香雪轩时就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这四个宫女对自己的职责似乎很是了解,所以每日除了一双眼睛紧盯着王氏外并没有任何的服侍之举。
王氏并不多言,面对四双每天虎视眈眈的眼睛她泰然自若没有半分的躲闪。只是面对宫女的闲聊王氏总是以微笑视之,祸从口出的这个道理她自然是懂的,只可惜很多时候这些侍女并不懂,和同住在这个香雪轩中的其他良人也就多有摩擦。
不过她们是因皇贵妃的人这是大家心中公开的秘密,所以吵过也就罢了谁也不能拿谁有任何的办法!
自从王氏从冷宫中出来以后一直谨小慎微谨言慎行,除了每日去尹贵妃的永禾宫请安外不曾踏出自己的居所半步。王氏的简言慎行着实叫四个宫女颇为苦恼,来了月余没有找到任何把柄在因皇贵妃面前自然是少不了责骂。
香雪轩中的良人沈氏是良人里面乘宠最多的一位,在仗着天生的几分姿色,沈氏俨然成了这个香雪轩的主子,动不动就对其他的良人大发雷霆,弄得虽然大家同是良人却又有了高低贵贱之分。
冬日的香雪轩萧条寂寞没有一丝的生气,良人沈氏也在这瑟缩的冬天早上大发雷霆,皇上已经数月没昭幸于她,一帮见风使舵的宫人立马就看出了苗头,随之降低了沈氏的一切用度,别的沈氏倒还可以忍受,可唯独这柴炭,这滴水成冰的季节要是少了这等物件儿,那这冬日可就不好挨了。
现在沈氏在香雪轩咆哮正是为了这事儿,虽然整个香雪轩都回荡着沈氏的厉声,可没有一人出来嘘寒问暖,因为,在这宫里,自己得不到的,别人得到总是显得格外的碍眼。
“呦呵,这一大早的怎么发这么大的火气?”很少踏足香雪轩的合兮出现在了沈氏的房中,满脸的鄙夷看着泼妇一般的沈氏。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合兮姑娘啊!这一大早来我这儿有何事啊?”虽然是因皇贵妃身边的红人,可沈氏从来不把合兮放在眼里,不是她太过清高,实在是她嫉妒心太强,城府太低很多事情都是喜怒皆于脸色。
“看来沈良人这日子还真是不好过啊,我这一路走来身子都暖暖的,怎得到了你这里,这浑身还倒冷了起来。”合兮故意打了个寒颤,文雅的嘲讽戳中了沈氏的痛处!
“还不是那帮子不长眼睛的奴才!看我不得势了连柴炭都吝啬了起来。”沈氏拉扯一下裙衫,在合兮的面前她虽然是个主子,可和合兮站在一处,这谁是主子谁是奴才还真是分不太清!
“恕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要是一直住在这香雪轩,想叫人看得起好像的确是难了些。”合兮换上了一副惺惺相惜的神色,一只如葱般白皙的手搭在了沈氏的肩上,两指轻巧地在肩头捏起了一根发丝。
“合兮姑娘说得简单,我一个良人不住在香雪轩还能住在哪里去?”说到了沈氏的痛处,方才还略带尖刺的她也柔和了不少。
“现在才知道沈良人是如此没有大志之人,亏得我家娘娘还记挂着你!”合兮叹息了一声,脸上顿时浮现了愁云。
“合兮姑娘这是何意?皇贵妃娘娘惦记我?”沈氏眼底浮现了希望的光芒,久久不能从眼底消逝。
“怎么?你不信我?还是怪我家娘娘没亲自来你这冷屋之中体恤?”合兮小巧的嘴唇一张一合,那婉转的语句勾动着沈氏的心弦。
“不敢不敢!只是在下愚笨不知道合兮姑娘何意啊?”沈氏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合兮,她知道合兮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可到现在她还是一头雾水。
“我们家娘娘知道这香雪轩苦寒,特意叫内服送来了柴炭还有几匹进贡的绸缎胭脂香粉,说这天儿冷,沈良人怕寒。”合兮笑吟吟地看向沈氏。
“皇贵妃有何吩咐直说就是了,贱妇受不得皇贵妃娘娘的大恩。”沈氏突然觉得有些害怕,因皇贵妃是何等人物她来宫中五年自是清楚不过,之前没有领教并不是她多么的乖巧,只是凭她的品级根本没有叫尹氏动手的资格,如今这个合兮来分明是有了尹氏的旨意!
“不知道沈良人对八年前的一起案子还是否有印象?”合兮附在沈氏的耳边悄声耳语了一番,沈氏顿时花容失色呆若木鸡,片刻前的得意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样子沈良人是知道的。我记得当时叛臣服毒自杀就是在这样的冬季,如今又到了这样的季节……前些日子李昭仪病故,我们家皇贵妃正在为立谁为昭仪发愁呢!”合兮绕着沈氏微微踱步,眼神盯着沈氏的颜面不肯放过。
昭仪!这是一个诱人的头衔,沈氏知道,自己入宫已经五年,乘宠也有过几次,可除了当时得到了一点赏赐以外自己的品级没有任何的进展,照此情形,不说这辈子晋升无望,就是有那么渺茫的可能,或许也无法达到昭仪的位置。
可如今,尹氏轻松地许给她昭仪的位置,这对沈氏的诱惑是毋庸置疑的!空气放佛在此刻凝结,沈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点了点头,合兮又是怎么走出香雪轩的,她只知道,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全身已被欲望的烈火和可怖的冰寒所折磨。
是日,阴冷的北风吹得枯树吱吱作响,香气缭绕的永禾宫温暖如春,下了朝的皇上很早的就赶来了这里,因为尹氏特意给他备下了入冬第一场雪的香茶!茶是武夷山的上等毛峰,水是入冬第一场雪的雪水经过融化沉淀过滤净化再煮沸而出,茶香袅袅,皇上和尹氏品茶聊天,胡公公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
“难为你了还费这个心思。”皇上悠然的神情看得出来对这独具匠心茶水的满意。
“皇上整日为国事操劳,臣妾做这么一点也是应该的。只是今年的雪虽然早可毕竟薄了些,一般地方的又不干净,所以才叫皇上等的晚了些。”尹氏细嫩的玉手提起银质的茶壶将皇上面前的茶盅填满,散落而出的茶叶在茶盅里打着旋儿。
“听说太子最近很是用功,长进了不少。”皇上一口已将茶盅里的茶喝掉了半下。
“长进自是有的,可臣妾总觉得还是不够的。只是太傅总是骄纵他一些,臣妾还希望皇上多跟太傅说说,不要对元智太纵容了。俗话说,无师不严,严厉些总是好的。”尹氏自己也呷了一口茶,味道还是极好的。
“你叫朕跟太傅说要严些,前些日子太傅还跟朕请求,要朕跟贵妃说说不要对太子太严厉了!这下我还朕不知道该听说的了?”皇上畅怀一笑,尹氏也就无奈地笑了。
永禾宫和善的氛围被一阵吵闹声所惊扰,尹氏皱了皱眉头朝外面唤道,“是谁在外面吵闹,不知道皇上在这儿吗?”
合兮慌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跪在了皇上和尹氏的面前,“启禀皇上娘娘,是香雪轩的沈良人,她说找娘娘有重要的事。”
“沈良人?她找本宫何事?”尹氏脸色一沉佯装不悦。
“奴婢不知,她说事关重大,要见了娘娘才肯说。”尹氏皱了皱眉看了看皇上,皇上一副悠然自得无所谓的样子。
“那就叫她进来,正好皇上也在,叫皇上也听听她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向本宫禀报!”尹氏一句话合兮转身叫来了慌张的沈氏。
“良人沈氏给皇上贵妃娘娘请安。”沈氏跪在了面前。
“你说有重大之事要当着本宫的面禀报,说来听听。”尹氏侧目凝眸在沈氏的脸上一瞟,毒辣的眼睛已然窥出了沈氏内心的盘算。
“回皇上娘娘,是妾身早起在香雪轩的墙角儿发现了有人祭拜后留下的焚纸痕迹,妾身知道这是宫中禁事,可有人竟然敢恭然对抗宫规,妾身位低言微不敢擅断,还请皇贵妃娘娘定夺。”沈氏的装扮早已焕然一些,脸上的颜色在脂粉的映衬下更多了几分娇媚,只是那不住转动的眼神多给人以不牢靠之感。
尹氏眉头微微一皱,这个沈氏还真是往上爬的心情太过迫切,一点灰烬这等低劣的借口也想搬倒王氏?不知道是她太过自大还是她太过愚蠢!竟然还敢不事先和自己商量就闯到皇上的面前!既然沈氏自己想作死,那也留不得她!至于王氏,就算搬不倒,可总算也是恶心了她一回!
“香雪轩?这倒是奇了,宫中多年不出这样的混事了,谁现在又这么大的胆子了?”尹氏黛眉微挑一副惊诧的样子。
“妾身在香雪轩也是住了有四五年了也从未闻说此事,大家都说,今年……是因为……”沈氏圆圆的眼睛看向了皇上,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上根本没有给她半分回应,这一切尹氏自是看在了眼里。
“皇上都已经在这儿了你还吞吐个什么?难不成在这宫墙之中还有皇上做不了主的事儿吗?”尹氏严厉了起来,沈氏也就豁出去了斩钉截铁道“大家都说是王氏!”
皇上把茶盅往茶桌儿上一放,阴沉的脸色已经没有了半分的和善。
“大家都说?这种事情没有证据怎好无端地冤枉他人?”尹氏略发疑问。
“皇贵妃娘娘,这不是妾身等的胡乱猜忌,实在是王氏最有嫌疑,请皇上皇贵妃娘娘想想现在是什么日子,再想想多年前宫中有什么大事发生!只要这样一想,王氏的祸心就根本不难发现!再有,在香雪轩,除了王氏还有谁能在这个时候有所祭拜?这分明就是王氏……今天是一个祭拜,明日还不知道王氏闹出什么祸端。妾身寄居香雪轩,想着身边有这样一个歹人就不能不心惊胆寒,众姐妹跟妾身都有同样的苦楚,还望皇上和皇贵妃娘娘给妾身做主!”沈氏磕头如捣蒜泥。
“这后宫之事本就是你的分内之事,现在沈氏如此担惊受怕怎好不给她一个交代?正好朕今日也是空闲得很,早就听说香雪轩的景致不错,朕早想去观上一观,不知道皇贵妃肯不肯陪朕前往啊?”沉默的皇上终于开口,沈氏也终于停止了磕头,只是再抬头时,那胜似积雪的额头已然出现了大片的血迹。
“是臣妾做事不力叫皇上操心!”尹氏慌忙起身赔礼,皇上理也没理,叫了一声胡令后立马摆驾香雪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