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福回到寺中,宝法大师心中挂记,哪里能睡得着。见东福回来,得知救了翠翠,心头甚是高兴,泡了一壶上好龙井,师徒二人坐到院中,东福将事情经过一一详述。
东福说到老婆子一段,忍不住道出心中疑惑:却不知那老婆子是有意相助,还是无意中竟做了这番好事?
宝法大师沉思一会,问道:“火光下有没有看到老太婆头上可带了蓝色的大花?”
东福呆了一呆,万想不到大师会有这样一问,搔头细细想了一想,摇摇头:“老婆子虽在火堆边,但头上有没有花,却真不曾细看。”心里又好奇,问道:“师父,这蓝色大花有什么蹊跷么?”
宝法大师点点头,说道:“要说起来,这也是江湖上一段旧事了。”正要继续讲,听得有人在寺外轻声叫着:“东福!东福!”却是宝丁的声音。
东福把门打开,宝丁跳进来,对大师行个礼,嘻嘻笑道:“大师,宝丁也睡不着。今天晚上,我们着实是把那五爷的寿宴给搅了个一团糟了!”
宝法大师微微一笑,东福搬了凳子来给宝丁,问道:“翠翠怎么样了?”
宝丁摇摇头:“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是受了惊吓,好好休息几天没事了。倒是王嫂,高兴得成什么样儿,说要好好张罗,到时候要来请寺里的救命恩人,好好酬谢一番呢。”
他心里还装了另一件喜事,原来王嫂经历了这么一回心惊胆战,如今好不容易又平安得回了女儿,刚刚在翠翠醒了之后,已经在床前许下了翠翠和宝丁的亲事,宝丁害羞,本来是想来告诉东福,见了大师在,不好得讲出来,但嘴角眉稍,全是喜气,哪里能掩饰得住。也难怪了他兴奋得睡不着。东福看他眉飞色舞,心里早猜到个八九分,笑眯眯问道:“那匹缎子送给人家了没有?”宝丁喜孜孜点头。心里就像长了翅膀一样,恨不能快活得飞起来。
东福打心里为宝丁高兴,两个借茶当酒,先喝了一大口,东福才问宝丁:“你有没有注意,那个烤肉的老婆子头上戴了蓝色的大花没?”
宝丁仔细想了一想,说道:“好像头上是盘了些什么,但没好好看清。”
东福笑道:“想你也不会注意。听听师父说说这个来历。”
宝法大师说道:“这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那时正流行江湖术士所谓的『炼丹术』,上至皇室贵族,下到江湖好汉,无不相信有能驱百病,延年益寿的仙丹。这帮人中,有一对年青夫妻,臭名昭著。男的叫汤恒,排行老五,人称汤五爷,生性残暴,杀人不眨眼,兼又好色,且处处拈花惹草,欺压良家女子,引人痛恨。女的叫陈艳,生得妖艳无比。是个把一副容貌看得比命还重的风骚妇人。人称艳尾狐狸。却又是个醋坛子,但凡汤五爷多看一眼的女人,都会被她在脸上划下一道印痕,令人破相。这一对夫妻恶事做尽,却还偏要附庸风雅,汤五爷头上随时戴了一个宝蓝色的头巾,扮成一书生相,女的头上,总是别了硕大一朵宝蓝色的大花。被人送了一个外号:宝蓝双煞。一时间,在那数十年间,凡是正道人士,引以为耻,绝不戴蓝色头巾。可见其恶名之广。恶迹之深了。
要说这对恶夫妻,却不能不提到雍家庄。雍家庄祖传看识风水的绝技,用一些罗盘器具便能识别山脉河谷中深藏的各种矿石宝贝。其中亦有炼丹术需要的原料即丹砂,云母之类,相传雍家祖上流传一下一张藏宝图,上面记录了雍家人几代所探明的矿产分布。但雍家庄庄主雍青山却是个不显山露水的好汉,因家境殷实,也不喜好探看风水这一行,平日里喜欢做些好事,常扶危济困,广交朋友,豪爽好客,受人敬重。
却不料有一年的端午夜竟祸从天降。一把无名大火将雍家庄烧成一片灰烬,将他一份大好的家业烧得精光。但因没有线索,查不出何人所为。更离奇的是,雍青山在这次大火中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成为当时的一大疑案。雍夫人乃一届女流,又带得两双儿女,迫于无奈,不得已将那张祖传下来的藏宝图拿出拍卖,却被这宝蓝双煞以高价购得。这便犹如买到一座金山。一时间巴结的人无数,挖了矿石出来,连官府都来收购,赚得盆满钵满,竟成了一大富豪,风光无限,门客如云。挥霍无度。最让武林正道不耻的是,那一年汤五爷五月生辰,竟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寿宴。几乎邀尽黑道所有帮众,挥金如土,在诺大一个东门镇街面上大摆宴席,长余数里,海味山珍,鸡鸭猪鱼,上好美酒,尽数供应,流水席连开了七天。美其名日:长寿宴。夏日天气已经转热,街面上未能收拾干净,弄得垃圾遍地,污水横流,一时间闹得整个东门镇如屠宰场一般难以下脚。汤五爷却又小气可恶得紧,只花钱雇了些市井之徒,将他门前屋内弄得干干净净,镇上摆酒之处却置之不理,几天之内便苍蝇遍地,臭气熏天,东门镇内百姓连门都出不得,个个对他恨之入骨。
极为可笑的是,事后也不知是哪里的义士,于一深夜将街道上众多污秽垃圾铲成一堆,如一座小山般全堆在汤五爷豪华气派的大宅门前,令汤五爷暴跳如雷。却又查不出个蛛丝马迹,又顾及东门镇众怒难犯,只好将污秽运出镇外填埋了事。
东福与宝丁听得大师说到这里,都拍手称赞,道:“这才真是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心内对这无名的义士真是向往不已。
宝法大师微微一笑,又继续讲述。
汤五爷夫妻二人都信极了炼丹不老之事,人一有钱,便总是不想死,恨不能长命百岁,享尽荣华富贵。更何况是汤五爷这等暴富无赖之徒。于是在家中养了数百炼丹的术士,与一帮污秽之徒浸淫酒色,日日食丹。那些术士称所炼之丹,男的服了延年益寿,女的服了容颜不老。说得神乎其神。据说艳尾狐狸服了丹药,果然两腮鲜红,如涂了胭脂一般。显得妩媚动人。这一对恶夫妻更是对术士仙丹深信不疑。一时间把术士奉为上宾,广为招纳。梦想炼出长生不老之灵丹。众多江湖上的为非作歹之徒借机打了幌子,投入门下,吃喝玩乐,将汤五爷那轻易得来的钱财白耗去不少。
也是好景不长,不知为何,两年后再也不见艳尾狐狸出来露面。便是偶尔露脸,也是黑纱蒙面,黑袍裹身,称是服了仙丹,身体娇嫩,受不得日光。如此约莫半年后,汤五爷竟凶性发作,一把火烧炸了术士的炼丹炉,把家里养的术士杀得一个不剩。传言猜测怕是炼成了长生不老丹,要杀人灭口,但更有说是吃了丹药,中了丹毒,才杀人泄愤。究竟如何,不得而知。只是此举却得罪了天下大半的炼丹术士。被许多人杀上门来寻仇。之后又不知从何而来的消息,道雍家庄那一把大火也是宝蓝双煞所为,顿时令白道震惊,受过雍家恩惠的个个义愤填膺,要取二煞项上人头,一时黑白两道同时不容。这一对恶夫妻一夜之间从东门镇销声匿迹,不知所踪。虽最终未能追得真凶,但一对恶人最终得此下场,江湖上自然是人人拍手称快。
东福与宝丁二人听得啧啧惊叹。东福问道:“师父,你莫非怀疑这伙盗匪,就是这两个恶人为首的?”宝法大师摇摇头:“我只是猜想这叫五爷的会不会是汤五爷。如你所言,他闹市夺刀,又出手伤人,性格狠毒,且又贪好女色,才来几天便掳抢民女,且又恰巧在五月间办寿宴,这几点都深为相符。他既好术士仙丹这一块,少不得知道些五行八卦。布出一个迷魂阵绝非难事。事情已过去这么多年,到底是不是这一对恶魔复出,却是难以预料了。唉,倘若真是这一对恶煞出来,这一带又休想安宁了!”
宝丁奇道:“那他现在出来,就不怕雍家庄的人来寻仇?”
宝法大师道:“这事已过去十多年,自那次大火之后,雍家庄已于一旦。雍夫人便携了一双儿女搬到乡下生活,远离了江湖世事,这么多年,再也没听人说过雍家。昔日的雍青山的好友,如今也都是天命之年,而且对这一事,也没有令人信服的证据表明是二煞所为,所以二煞出来,这件事倒已不足为恐了。”
东福有些好奇,道:“如果真是宝蓝双煞占了野狼谷,那想来野狼谷里是有什么稀奇之物了。”
宝法大师摇头道:“那汤五爷深为术士仙丹所惑,想来他探得的宝物,在我等眼里,说起来却一文不值。况且福兮祸所伏,即便真有了什么宝贝,没有那护宝的福荫,最终换上的却是自家性命。何苦来哉。”
东福宝丁二人点头称是,深以为然。
“不过却有一点我也不解”,宝法大师皱眉道,“,那艳尾狐狸当年美艳狠毒闻名,又将一张俏脸妆容看得比命还重,即便是岁月催人老,如今却也仍当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不应当是你二人口中所述的老婆子模样。其它都无疑义,就只这老婆子却实在不像。况且艳尾狐狸对汤五爷抢去的女人,杀之犹恐不及,决不会出手相救。这事蹊跷。除非是这艳尾狐狸转了性了。”
东福笑道:“说不定这老婆子不是艳尾狐狸,不过却不知道是何人了。”
三人说了一通,一时夜露深重,宝丁哪里还肯下山回村去,与东福一齐挤了睡了,一宿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