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布覆天,绵绵的细雨倾散而下,太原城中山河大街一家高脚庄门前,一批黑衣蒙面之人倏然勒马而停。不多时内里响起了怖意入骨的嚓嚓声。诺大的门庭内,一场嗜血的杀戮悄然开始!
那些冷着眸子,身披黑色夜行衣的杀手们,顷刻之间便将前府后院的下人刺穿了胸骨。
居然毫无防卫!
...........
屠戮还在继续,地上之人,仿若失去了反抗的能力,眼睁睁看着充满腥血的尖刀寸寸逼近,只能一寸寸向着后方挪动着。绕是淅沥的春雨不停冲洗着青石板上盈红的血泊,但凄冷可怖的空气中仍然布满了新鲜血液的味道,整个庄园仿佛都在颤抖,无声却又声嘶力竭地吼着、痛着。
随着敌人寸寸相争,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冰冷的雨水中渐渐化为乌有。他们每个人的神色好像历经剐刑一般,各处肢体和内脏崩裂着,汹涌的鲜血向外支离破碎地挥洒着。漫天的猩红血光吞噬着一张张疑惑的面容,他们甚至连敌人的面容都未有看清!
那些冷如雕塑踩着热血不断手起刀落的黑衣者,个个面色死寂。如果不是尚有起伏吐纳,远远望去竟像一具具无情无识的枯骨一般,可奇怪的是,他们所有人的眼中没有嗜杀的快意,也无刀剑入肉的刹那惊惶,冷漠!对,是无边的冷漠!
渐渐被鲜血染红的手,握着锋利无比的刀剑,像一具具行尸一般迫不及待地将一张张温热的身体撕碎。
夜色更深了,雨势渐渐弱了下去,一眼望去,血色染就的青玉石板顺着咕咕的声音,不断地流入人工湖泊之中……
“爹,娘我回来了!”苏绿幻唇角笑着,开心地喊着向着门内跑去,只是三丈多高的黄漆大门此刻却紧紧关闭,怎么推也无法从外打开。
她的心下一凛,莫名的担忧和恐惧油然而生!
“走侧门!”
随着吱呀声响,苏绿幻惊得一声大叫,急切地朝着后院那围建筑跑去。雨水顺着她惨白的面容、指尖簌簌,如同放飞纸鸢的细蚊线一般,灌入她的耳后、颈肩,她的耳边只剩下自小到大静水流琛的欢歌笑语,混合着嗡嗡作响的冷风,不断敲打着她越发混乱的头脑。
突然脚下生硬,一个不稳,重重摔了下去,后方响起颜慕白惊色涟涟的声音。
“二师兄...”苏绿幻惊得大声喊叫,她的眼睛顺势看到不远处,匍匐爬了几步,双手一翻,“三师兄...”
只见百里千川和严幼两人面容枯黄,形同桎枯,一人腹前剑伤狰狞外翻,另一人左胸刀伤粗犷咆哮,但却没有鲜血狂喷而出,显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多时,早就流尽了!
苏绿幻如同疯了一般,疯狂地拍打着两人的尸体,飘洒如油的春雨如同不解风情的登徒子,却在此刻任意轻薄着她薄薄的唇角,渐渐似有鲜血流出。
“幻儿,苏师叔....”颜慕白见她情愫大动,忍住心头悲痛,小心提醒道。
“对,爹爹和娘亲。”苏绿幻跌跌撞撞,甫才会走一般,起身朝着熟悉的房间走去。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爹娘,不会有事的。”她在心中默念着,害怕到了极点,腿脚不听使唤,明明很近的一段距离却走的异常艰难。
门开着,苏清远和白氏静静地并排躺在地上,屋内一切都如旧,苏绿幻忍着巨大的心痛,一步步挪了过去。
“没有呼吸了,没有呼吸了..怎么会?怎么会?.....”苏母的鼻翼下,一双冰骨之手微微颤抖着,她此刻心痛到了极点。咣当一声!白虹剑贴着桌边重重地倒了下去,她扯着嗓子开始大喊:“爹,娘,孩儿回来了,你们睁开眼睛看看我!”回复她只有无尽的冰冷,她不死心,扶起地上发丝紊乱的娘亲,使劲摇了几下,没有回应。
“幻儿...”颜慕白小心将她扶着坐稳,又伸出手为两位切了切脉搏,没了呼吸,自然也没了心跳。
尸身冰冷!
他的头脑一阵眩晕,侧头去瞧苏绿幻,只见她冰雪倾覆下的容貌血色全退,眼神也渐渐迷离起来。
“谁!”门外人影一闪。
但见她浅青色的身影伏地而起,如同蜻蜓般飞跃而起,猛的朝着门外追了出去。
夜如四方砚台中的黑墨,园中的花草耷拉着脑袋,尚且不知此刻四伏的危机。这夜雨后的天际看不到尽头,也没有回路,眼前四五人压低呼吸,挺剑相向,但却谁都没有出手。
“谁派你们来的?”尖锐颤抖的女音响起,苏绿幻撑着摇摇欲倒的身体,脸上恨意狰狞着。
“人不是我们杀的!”看不到那些人的面容,他们与黑色很好的结合,恍若一体。
苏绿幻怒极反笑,凄然悲恨地大声质问道:“不是你们杀的,哈哈,你当天下芸芸众生便全是头脑愚笨之人吗?这满院的尸身,你们夜行于此,鬼祟悍厉,居然跟我说与你们无关!”她眼中恨意凛然,本想问出幕后之人,在此刻终于将满腔压抑的愤懑,化作锋利的剑招,一剑剑劈了过去。
颜慕白紧随而到,火破引出,方愈发作,“师兄,我自己来!”颜慕白一怔,只见苏绿幻轻柔如丝绦的身形一纵,已然跳了出去。
打斗中传来那位头领的的辩解之声,“灭门之祸乃刚发生不久,但令堂和令尊早在这之前便没了气息,你不知道吗?”
愤怒的女孩眼中之剩下那一抹又一抹的黑色,出鞘多时的白虹剑仿如沉醉嗜血一般,招招狠辣,步步惊险。
时间过了很久很久....
颜慕白握着火破的双手几乎在下一刻便要夺鞘而出了!
他双眼紧紧盯着园中的打斗,深邃而怜惜的瞳孔随着心上人的招式不停地上下移动着。
苏绿幻双手早已染红,血色的玉手紧紧握住剑柄,脸上狰狞的恨意一分未淡,切肤般的疼痛不停地搅动着她的胃腹,而这巨大的悲痛又牵动着全身的每一寸骨头,使得白虹剑能够催发出震裂天地的气势。
她的双眼瞪得很大,用眼睛死死的盯住对方,红色似带血,又似一滩死水一般,充满愤恨,似有与对方同归于尽之气势。
“这是最后一人了!”她对着自己说道。
透亮青色的薄纱衣遭到刀剑切割,一道道,一条条,如同面目狰狞的野兽,颜慕白知道她已然伤的很重了!
红色的血混着雨夜的水珠不停地侵染着,跌在石板上,滴答滴答,在静谧的夜晚更加戚戚。
她手腕旋转,长剑也如同一条吐信的灵蛇般飞速前进,刷的一声,剑点已达其喉,接着右手一转,如游龙一般,摆尾而扫,一剑封喉。
结束了!
便是在这一刻,苏绿幻眼皮一合,重重倒了下去。
.......
五日之后。
绵如丝线的春雨婷婷袅袅下了整整五日,阴沉烦闷的天气终于渐渐放晴,露出了久违的骄阳。
颜慕白正在泥泞的小路上一深一脚的向着山上而来,四苦山经过断断续续五日的雨水洗礼,此刻绿意盎然,一片嫩黄醉人。
待到了最深最深的那方天地,颜慕白却未寻到那熟悉的身影,他焦躁地四下寻找。
小溪清冷,潺潺而流。
那个修长纤细的背影背对着颜慕白,她的背挺的很直,此刻余晖正浓,斑驳的树影打在水中,晃晃悠悠,再映入她的倩影,仿佛河洛之神清冷秀丽,她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站在水边。身上染血的衣衫早已换掉,此刻一身白衣,不染尘世。
颜慕白叹口气,走近与她并排而立,发现她的眼睛很少转动,雪色的双颊之上无丝毫血色,神色却宁静安详。
泛着毛刺的光芒映照在两人的脸上,然后散落在水中,随着一圈圈荡漾的凉意向着周围的树木漂散着。
亲人一夜间全部离世,这等哀痛又岂是片刻可以消解的,颜慕白轻握住她的手,就像她曾经为自己带来的温暖一般。只是这次与上次不同的是,苏绿幻扭头的瞬间却不是甜甜的笑意,而是彻骨的冰冷。
“回来了,师兄?”
“嗯,苏师叔....他们的遗体我已经找人都安葬了,你想去看看吗?”
沉默,无声的沉默....
待过了很久,苏绿幻抬头坚定地回道:“好!”
........
他相信她会挺过来,一定会,他给她时间,然后一起查明真相,即使拼掉自己性命,也一定助她报仇雪恨。
阖府安葬之后,颜慕白仍然未敢提及当日的灭门,只是陪着苏绿幻在坟前静静地跪了三日。
颜慕白知道苏绿幻是不想让自己过多的沉浸在悲伤之中,她要复仇,她要查明真相,那么她就必须让自己受伤的身体尽快恢复如初。
往日笑颜难在,今夕悲苦缠身!
两人必须尽快启程,以求在三月三日之前抵达那座摄人的大山之上。
骄阳近落,霞光流彩...
摇摇欲坠的小屋却四面透着凉风,那扇风眼无数,斑驳无漆的破门板依然在吱呀吱呀的响着,苏绿幻半躺在屋内的小床,抬眼扫视了一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环境,不由得悲从中来。一想到苏梓离仍然杳无音讯,她的心头涌出一阵酸麻的苦痛,她赶紧起身将那三块破板拼成的窗扇掀的更开了一些,本意睹些春色,却看到同样一身白衣的颜慕白正在静静地摆弄着烧烤。
他的头发以竹簪缠起半束,下方头发垂落,周遭散发着焦木被炙烤时候淡淡的温和味道,而攒动的火苗之上,袭过不远的窗扇传来阵阵的鱼香。
天边晚霞璀璨夺目,满天琉璃,苏绿幻看到面前唇红齿白的少年,左手举起插着鱼的焦杈,右手用匕首轻轻错开在鱼身上划了几个口子,均匀得将一些白盐抖落上去,转头的瞬间正好与她目光相接,微微笑了笑,顿时她的心中满是柔软,心道:“不止师姐,我还有爱人,爹娘你们看到了吗?不用太牵挂女儿,你们天上看着,女儿定会为你们报仇,也一定会将找师姐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