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吴冕他老娘只是偏着身子坐在桌旁,一言不发,脸也不敢正对着说话的众人,仿佛错的人是她一般。
隐隐约约让人感觉到了她的尴尬,甚至还有不情愿。
村长看到她这副模样就知道今日自己来给她出头怕是好心办了坏事。
只不过他今天来也完全不是没有丁点儿的好处,至少警告了吴冕一番,让他行事多多少少还是慎重小心一些,太出格未必是一件好事。
话音刚落,村长便站起了身来,打算往外面走去,现在夕阳已落,皎月刚开,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回去的话,他今日还不觉得疲累,或许只能跟自己的小友好好下一盘棋也不错。
他们聊天的时候祁晴初并没有回避,虽然,祁晴初最初的时候表示了一番,自己想进屋中站坐一会儿或者是走到旁边暂避一会儿,但是却被吴冕给拒绝了,说是可以一起听,大家都不是外人。
其实是吴冕怕这个不俗的男子四处乱晃,到时候发现什么出来,还是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较为保险。
“行了,就当是老夫多管闲事,嘴碎说了半天,吴冕,你记着我的话,莫要违背了我的好意,对你自己也无好处。
走了走了,回去了。“
村长转过身来对着祁晴初笑眯眯的说道,比起吴冕,他还是更喜欢祁晴初这个后生。
虽然刚认识不久,但是已为对方的诸多方面所折服,是个值得深交的人。
“村长慢走,要不我送送您吧?”吴冕听到村长他说要走,警惕的心思稍稍松了松,整个人也不是那么紧绷了,大有稍稍的喘了口气的感觉。
比起将村长引起来这送出门的热情,可是要高涨不少。
成长看到吴冕这副模样,不免觉得有些伤心感叹,吴冕还小的时候,来往最多的就是自己的家里,念着他吴家不容易,一直帮衬到了现在,倒不是说要求回报些什么,只不过看到这人情冷暖,还是有些寒了心。
吴冕对于村长向来是敬重的,只不过眼下的情景确实不容许他放松警惕,就算是他老娘,他都没有说实话,更何况是外人呢?
所以只能先这样了。
吴冕他老娘并没有站起身来,任凭吴敏把村长他们给送走,吴冕他老娘有些担心,她担心村长走了之后,她的儿子会向他发难。
因为她没有经过吴冕的同意,便将她家的私事告知了村长。
就算是自己的亲儿子,不,至少此时此刻吴冕他老娘觉得自己已经有些不认识她儿子了 ,太陌生了,陌生的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让她心惊,让她害怕。
可是,就在村长踏出了门槛的后一步,靠在他们右手边的房屋里,突然传来了噗通的声音。
声音特别大,也特别响,沉闷的程度,如同雨天的时候在天际中闪出的一个闷雷。
一下子将吴冕的心给捶的有些慌乱,因为发出声响的房间不是别的,正是李极彩所在的房间。
这人马上都要走了,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吴冕心中有些崩溃。
“嗯?”果然,村长停下了脚步,转头来流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吴冕苦笑而又尴尬的眼神流露出来,他语气有些委顿,很是艰难地说:“就是那女子所在的屋子,这么大的声响怕是从床上掉下来了,毕竟她身体有所不便,需要人照料。”
“从床上掉下来了?你们家的床甚是高,我记得,还不进去看看,看看有没有出事。”村长的语气带着自然而然的关心,丝毫没有旁的,这一个弱女子从那么高的床上掉下来,这要是摔到了哪里肯定是极痛的。
当初吴家造新房的时候,他来参观过,房里面的家具卧室都是村子里的村民帮忙打造的,当时那个床啊,木匠做的时候还觉得他做得太高了,但是吴冕却觉得睡高床好,所以就没有阻止。
“这……没关系的,我还是先送送村长再说吧,回头再来看她。”吴冕已经迫不及待先将村长给送走了,他怕村长如果不走的话,再发生什么变故,到时候难以收场。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让在场的这个陌生的男子看到李极彩的样子,不管他是不是村长的什么小友还是什么其他的人都不想。
李极彩的存在越少人知道越好。
“唉呀,你着急送我有什么用啊?你先去看看,看看那个女子到底如何了。
这要是摔下来个三长两短的,这可如何是好?
去,快去!“村长着急挥手摆动道,正因为他是知道吴冕家里床的高度,所以他才会这样着急的催促,刚才发出的闷响那么大,那女子竟然是摔得不轻,越早去查看越好。
吴冕看到村长坚持的模样,咬了咬牙,闷声应了一声,然后就走向李极彩的房间。
连蜡烛也不拿。
打开房门之后,里面黑漆漆的,看不清楚是个什么形容,村长招呼免他老娘赶紧拿一支烛台进去,这黑灯瞎火的能看得见什么?
吴冕他老娘当时慌了神,也没有多想就按照村长所说的那样去了,也没曾想外人会看见李极彩的容貌,又或许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把村长当成外人。
吴敏本来就是故意摸着黑进去的,这样站在他身后的两个人就看不到屋里的情形了。
可是没有想到他老娘竟然揣着一支烛台走进来了,本来他就不想让他们看清楚,现在他老娘真的是活生生的帮倒忙,简直就要把他给气死。
但是此时此刻阻拦她已经没有机会了,来不及了,明亮的的烛光瞬间就照亮了房间,一具瘦小的裹着黑色衣物的身躯落在了地上,双腿奇异的扭曲在一起,在烛光的映衬之下,竟然显得有些恐怖,一动不动的。她的长发胡乱地糊在了脸上,看不清楚面容,吴冕走过去,忙把她给一把提溜起来,然后抱在了自己的怀里,把他的脸掩藏在自己的怀里,不让其他人看到她的脸。
“这,这摔得怎么样啊?要不要去请村医?”村长的心自然是极好的,这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又不是畜牲,摔得这么重,肯定是要请大夫来看看的。
吴冕有些迟疑的说道:“马上就去请,马上。”既然已经将李极彩装成自己的未婚妻子,吴冕就不得不装作十分关切的样子。
虽然他对于李极彩这样的女子实在是热情不起来,或者说他从来对哪个女子没有上心过,如今硬是要演戏,倒是觉得挺艰难的。
然而,这样的机会对于祁晴初来说,乃是难得的好机会,正好可以借此看一看这个女子到底是不是他所要找的。
“在下略懂医术,不知可否让在下看一眼?”祁晴初向前站了半步,然后小心翼翼地说道。
吴冕一听当时就愣住了,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让这个陌生的男子看,绝对不行的。
可是就在他还没有反驳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提前替他应答了。
村长说:“呀!小友竟然还懂医术,简直无所不能,快快快,还请小友看看!”
村长大手一挥,不容置喙地说道,他也不傻,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能够看到这女子的容貌,既然如此的话,为什么要错过?
何况他小友既然懂医术的话,为什么不让他试试呢?现在乌漆抹黑的去找村医,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吴冕骑虎难下,祁晴初依然走到了他的近前,俯下身来,正要查看李极彩的伤势。
吴冕下意识的就想打开祁晴初的手,但是他硬生生地忍住了。
“那就劳烦这位公子了。”吴冕的话说得别扭无比,这绝非出自他本心。
祁晴初神情十分自然,冲着他点了点头,烛光下的他面容柔和镇定,丝毫不见慌乱,或者是神情有异。
吴冕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他的神情,如果有任何的可疑,他都不会放过这个男子。
祁晴初从吴冕的怀中捞出了李极彩,然后将她轻轻的平放在地上,准备检查。
站在旁边不知所措的吴冕他老娘,将烛台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让他们所站的地方照的更加清楚,看的也更加明白。
吴冕稍稍退后了几步,将自己的衣服给撩开,然后蹲在地上,看着祁晴初给李极彩检查。
祁晴初的手纤长素白又干净,很是漂亮,简直不像是普通男子的手,这也更加让吴冕心中起疑。
当祁晴初的手轻轻地撩开李极彩的头发,然后认真去审视的时候。
他的心中如激起了轩然大波一般,差一点儿他的神情就绷不住了。
可是冷静理智如他,在吴冕的虎视眈眈之下,他知道他绝对不能表现出有丝毫的震惊,犹豫,愤怒等各种各样的情绪,最好的做法就是面色严肃,面无表情。
只要露出与李极彩相熟的情绪,吴冕就定然能够猜测他到此地是为李极彩而来的。
可是,李极彩的惨状还是深深地触动了他,她瘦了整整一大圈,小脸骨相分明,只剩皮包着了。
眼窝深陷,似乎是老了许多,如果说最初祁晴初遇见的李极彩是那枝头开得正艳的花朵,现在的李极彩就是那霜打的落英。当真是有些凄惨了。
祁晴初太稳了,遇见这样的情形,如果没有外人在的话,或许他会失控,但是此时的情形,祁晴初非但没有失控,反而愈发的冷静。
吴冕自始至终都在关注着他的表情,两人之间涌动着一股奇特的暗流,村长没有察觉,吴冕他老娘也没有察觉,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李极彩的身上。
一直到祁晴初大概的将李极彩检查了一番之后,说出她现在的情况,村长和吴冕他老娘才将注意力从李极彩的身上给拉回来,然后专注的看着听着祁晴初说话。
“腿和胳膊摔折了,另外一只摔断了,不过这好像断了许久都不曾一致,不知是何缘故?”祁晴初蹙眉说的一脸奇怪。
其实他心中暴痛无比,李极彩在吴家并非只有软件那么简单,为什么会说他残疾是,他也搞清楚了。
分明就不是真正的残疾,而是有人刻意的敲断了李极彩的腿,然后就这么把她给扔在床上,不管不顾,实在是太过残忍了。
就在祁晴初简要的检查了一通以后,不知怎么的,李极彩忽然醒转了过来。
她的眼睛睁的大大的,眼睛忍不住向上翻,她甚至没有定睛看向祁晴初。
祁晴初则是还以为她看见了自己,祁晴初差点没有绷住,泄露了心绪。
好在,村长的喊叫声,一时将吴冕的注意力给转移了过去。
“吴冕!你混账!”村长忍不住暴喝,脸胀得通红,青筋暴起。
蓦然,李极彩的眼角落下了大滴的眼泪来,看的祁晴初一阵辛酸,在场的人无不为之有些震动。
吴冕他老娘率先偏过了头去,她也知道这个女子可怜,但是她也没办法,她管不动她儿子,如果她能管得动的话,她肯定会管教的。
村长看到这样的情形,也是忍不住直摇头,看来这个女子在吴家受到的待遇并不怎么好。
这房中难闻的气味,屎尿味,药味,还有沉闷腐朽的酸臭味,仿佛这个女子正在这个房里慢慢的腐烂一般。
窗户被封的严严实实的,瞧着刚刚吴冕开门的样子,估计这门平日里也是被堵得死死的。
烛光下的房屋就好像是 乞丐所居住的地方一样,床上烂布乱七八糟的裹成了一团,还有许多黑色的不知名的东西糊在床上,这个女子平日里就是睡在这样的环境当中。
而桌上并没有摆着饭食,在床头放着一碗粥饭,已经见不到几颗米粒,只有半碗汤在那里,何其残忍?何其冷酷?
不见天日,不见阳光,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机所在。
这女子,该有多绝望?
村长有一种感觉,这不是人所居住的地方,而是坟墓而是地狱!
这就是吴冕所说的不愿见人吗?说实话,村长都为眼前看到的情形所颤栗,只是此时此刻他已然说不出责骂吴冕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