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李极彩的眼睛半闭半睁之间,忽然听到了外面吵吵嚷嚷的动静,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无端扰人清梦,最是可恶。
有些烦躁的将被子拉上来,然后捂着自己的脸,试图隔绝那烦人的噪音。
但是,有个人尖利细细的嗓子不阴不阳的正说着话,李极彩估摸着那个人就是站在庭院里头说话的。
碧玉和碧萝最是了解她赖床的习惯的,所以也就纵着她,常常让她睡到很晚才起。
只不过今天早上是怎么了,吵吵哇哇的。
如果不是身子觉得很是沉重,很是疲累,她真的想起身下床然后去看看外面。
唉好烦啊。
此时此刻如果碧萝和碧玉进来就好了,让她们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赶紧把人给撵走。
李极彩从来没有见过宫里的太监,今天倒是可惜了,错过了捏着嗓子细细说话的就是宫里的一位大太监。
那么这个大太监来此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祁晴初。
前后相隔祁晴初到此不到几天,可见宫里的消息有多灵通了。
祁晴初也是从睡梦中被拉起来的,他迷迷糊糊的听到外面密密麻麻如雨点一般落在门上的敲门声。
同样也感觉到了十分烦躁。
可即便是祁晴初装作不理不睬,那些人最终还是进来了。
他倒是想说,为何敢这么大胆,原来是带着陛下的旨意过来的。
无非是说让他回去的话。
祁晴初自己心里也清楚,他原本好好的在江南做巡查,忽然慌急慌忙的跑到了凉州这边。
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按道理来说,如果不是陛下的意思就是有人在旁边窜动。
祁晴初能够想到的无非是凉州这边的官员,要么就是已经回去的四皇子姜喜湖。
前者是这边的官员担心自己,是不是盯上他们了,后者估计就是怕他对李极彩下什么手,顺藤摸瓜吧。
祁晴初对于当初发生的事情还是心存疑虑,说的是内外接应,这个内很可能就是四皇子。
“祁大人,速速洗漱吧,随洒家一起回都城,洒家就先在外头等你。”
这个太监是高德帝身边的近侍,长得黄胖而矮,满脸肥肉就让人觉得十分油腻,细细的白脂粉都显得假白。
祁晴初向来不喜欢他,可也从没在面上露出对他的不悦,换在其他的小官员看来,甚至可能还要讨好这个名叫八桂的太监,祁晴初淡淡的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随即八桂太监就带着一帮小太监,出去到庭院等候着了。
但是八桂太监并没有安安分分地站在庭院里,而是对着一帮小太监呼来喝去,说是什么,帮忙去收拾大人的行李,顺便将负责子弟的官员给找出来,洽谈洽谈,问问情况,做出一副例行公事的模样。
其实这个八桂太监就是想看看这个院落里是不是还住了其他人,想看看祁晴初来到此处是不是能够窥见什么缘由。
这样他也好回去汇报。
所以也就产生了让李极彩极度不悦的噪音。
就在小太监们准备四处查看周围的房间的时候,程程忽然跑了出来,带领十多个侍卫。
“呦,我瞧着是谁呢。”八桂太监,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脸上的肥肉随着他说话的语气抖动,像是连绵的山丘起伏波动的样子,高高低低。
八桂太监是认得程程的,在宫中混的,素来都有些眼力见,有些人面还是要记得的。
比如面前的这位就是四皇子的手下之一,程程。
“八总管,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程程文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和善的笑容,但是这笑容下面却跟夹杂着冰碴子似的,看得八桂不由得心中一慌。
“哪儿的话,这不是陛下差遣,路上颠簸了太久,从锦州一路赶过来的,祁大人真是任性,说来凉州这处就来了,害得我扑了个空,也不知道祁大人到底来此是为了什么。”
八桂太监语气有些意味深长,似有所指。
程程听到了,只是呵呵一笑,随后抱拳说道:“祁大人来此想必是为了公事,路上疲乏赶路,谁说不是呢,他一来我这儿就躺了几天,昨天夜里才悠悠转醒,还没来得及同大人说话,不信八总管去问问大夫,今儿早您就来了,这速度也不慢呀。”
八桂眼皮子掀了掀,没有吱声了。
程程脸上的笑容并没有散去,习惯了大家说话都是绵里带针的,尤其是在宫廷里面。
“这,祁大人的行李多不多啊,我带的人手可足了,要不让他们几个也去帮忙收拾收拾?”
程程接话道:“大人单枪匹马骑马过来的,并未带什么行李,稍事洗漱一番估计就能跟总管一起走了,毕竟陛下催得紧。”
想让小太监打探一番这院落,程程心里就跟明镜似的,哪里能够让他如愿?
八桂这下就不满意了,心中不由得有些牢骚,但是他也不能发出来。
于是只能尖声叫道:“那既然如此,你们几个赶紧拾掇拾掇准备准备,我们要出发了,路上这里有什么?要带的赶紧带着,对了,这次来我们路上的补给不太够,还要烦请这边给准备一些。”
程程滴水不漏的说道:“那自然是当然。”
八桂太监被说的有些气闷,这个程程,防着他防的死死的,没看到那些小太监本来已经要推门进去了,却被那些侍卫们给拦在了外面。
刚刚明明人没来,这防备倒是做的挺实在。
程程当然不会让这个太监看到李极彩在房里,毕竟他牢记四皇子殿下的安排,务必要保护李极彩的安全,其他人等一概不许随意接近,祁大人趁他在办公务的时候,突然闯了进来,利用自己的职权吓唬那些侍卫,所以才让他见到了李极彩。
这样的失误犯一次就够了。
碧玉和碧萝已经进去安抚李极彩了,不让她出了房门半步,以免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好奇出来看。
所有的人都在等着祁晴初收拾好从房里出来,但是意外的,祁晴初却有些磨蹭。
如果他现在就走的话,原本打算跟李极彩再说些什么的话,不就没了吗?那他辛辛苦苦跑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可是眼下陛下急召他回都城,这可如何是好?
抗旨可是大罪,不仅祸及他自己,而且还累及家人,得不偿失。
于是,祁晴初在屋里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无奈放弃,跟随八桂太监一道回去复命,此番他这样草率跑出来对于为臣之道乃是大忌,不应当如此,可是他又十分焦心证明此人到底是不是李极彩。
故而冲动冒险做下此事,也罢,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小半天的动静终于平息下来的时候,李极彩终于觉得安生了,外面真的闹死了,也不知道到底在干嘛,难道程程都不管管的吗?
好,就算是程程不管,她来管不行吗?
也不知道是哪个人在庭院里阴阳怪气地鬼叫,难道不知道这是扰人清梦吗?简直了。
李极彩想要出去查探一番的时候,却被碧玉和碧萝给拦着了,说是外面是公事,作为女子的李极彩不宜出现,于礼法不合,就不要出去凑热闹了。
但是她们两个也是安抚了她,说一会儿就不吵了。
看两个丫鬟的态度十分坚决,李极彩因而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熬一熬就过去了。
等到八桂太监退出庭院的时候,呼呼啦啦跟在他身后的一大群人也退了出去,包括程程和他的侍卫们,原本被塞得满满当当,水泄不通的庭院,顿时就空下来了,连同说话的声音一起被带走了,祁晴初也跟着他们一道走了。
连道别也没有,叫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如同从指甲缝中流逝的时间一般。
而不知不觉温和灿烂的春季已经过去许久,灼热流火的夏日悄悄地来了,凉州这边的沙尘更大了,白天出门的时候都要带着面纱,蒙着脸,不然那沙尘可是真的够受的了。
凉州附近的干旱仍在持续,并且大有往外蔓延的趋势,救济灾民的物资虽然短时间内十分充裕,但是怕时间长了,估计也是禁不住消耗的。
这旱灾什么时候结束,百姓才有活路,听说凉州河的上流断流了,有的小何小湖都直接消失了,土地干的要死,百姓渴的要死,这些如果不亲身去走访的话,是不会看到这些的。
至少李极彩是体会不到的。
她起身之后,将将洗漱好,碧玉就已经拿来了精致的饭菜,有荤有素,瓜果点心一点不少,这待遇,堪比贵族小姐。
“这也太奢侈了!”每每坐在饭桌前的李极彩,总不免要这样感叹道,想当初她做乞丐的时候,那是,多半个馒头,她都觉得老天真他娘的眷顾她。
而现在她的待遇所产生的幸福感就像是偷来的一般。
走一路吃一路的野菜野花野蘑菇,要了一路的饭,没被毒死也是个奇葩。
有的时候还真的想象自己就跟那尝百草的神农一般,最后吃了断肠草,肝肠寸断而死,但是为人民群众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当然,轮到她,就是个饥不择食的臭虫乞丐,瞎吃瞎搞活该的。
“小姐,尽管放心吃,厨房有的,不必担心。”碧玉以为李极彩是舍不得,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所以才这样说。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这可不都是民脂民膏吗?我不能心安理得的享用,以后还是简单点,简单点。”以前卖菜的时候,有多穷有多苦,她是深有体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