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小满说过,她曾经无比憧憬上海,这里的气质是其他任何地方都无法比拟的。大多数有点追求的年轻人都喜欢快节奏的生活方式,一眼望去都是机会,又都是绝望,看不到未来。身边的人们匆匆而过,手中的咖啡还散发着温热,她们用力的挤上地铁,又很快的睡去,像一场梦那么短,又如整个四季那么长。
她像一个成功者一样的闪烁在这个不夜之城中,甚至过的不如一个普通人。从事这体面的工作,有一份不错的收入,刷着额度不低的信用卡,用着高档的化妆品,背着小众品牌的奢侈包。却又买不起房,升不了职,高了上不来,低了回不去,就这么不尴不尬的卡在中间,不好不坏不算快乐的活着。
白起跟我说,最可怕的就是这些伪中产。在上海混了些年头,在这里立不了足,又回不了家,就这么耗着,等到把青春都耗完了,就匆匆找个本地居民嫁了。一家几口,连老带少的挤在几十个平的旧楼里斤斤计较的过完这一生。这些人怨气很重,嘴巴很臭,也学着别人开始排外。至于那些还没来得及嫁出去的,就流离失所在各个酒吧街里头,厚重的粉底支撑着他们最后的尊严,脱口而出的英文单词点缀着他们所有气质,这就是上海,这就是想要融入上海的人。
我不知道占小满算不算这种人,像也不像。她似乎没有这种人的焦虑,可具备这些人的命数。
我开着车送占小满去往公司,她一言不发,只是把头搁在玻璃上,看着窗外的夜景。
公司早已下了班,里面灯全黑着,江婷独自坐在月光的阴影里,像一副艺术作品。
“怎么搞的跟恐怖片里一样。”
“喝一杯?”江婷从阴影里站起来,月光照亮了她半张脸,竟然有些冷艳。
“真稀罕了,你可从不找我喝酒,而且还挑这地方。”
江婷递过来一个杯子,然后跟占小满说,看看这里啊!想当年我们刚进公司的时候,你在前台蹲着,我则在人事部的大格子里坐着,那时候咱们的梦想是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办公室。转眼这么多年,这个梦想算是都实现了吧。
“你的才叫办公室,我的最多叫工作间。”
“还在生我气呢?”
“行了,我理解。”占小满把红酒喝光了。
“满满,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用心良苦,上次意大利公司的事情在公司上下引起了不小的风波,说难听了好多下面的同事都是对你有意见的。我把市场部一分为二,又让陈佩琦那个十三点负责,无非就是给你一个重新确立威信的机会,你占小满的业务能力我是知道的,到时候把她打个一败涂地,我再找个借口把两个部门一合并,你也就名正言顺了。”
“行了,我没想那么多,我现在呀没啥野心。”
“这可不像你占小满说的话,以前那个女魔头哪去了?”
“人总是会变的吧,我也不知道,我就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
我不知道两个女人在办公室里喝大酒是个什么状况。
占小满是后半夜出的公司,来的时候已经有些喝多了,江婷扶着出来的,她的酒量不是江婷的对手。我始终觉得江婷无论在哪个方面都强出她太多,我觉得作为一个女人,这是很失败的。以前我觉得像江婷这种女人,必须要找到一个比她更强的男人才能压住她的杀气,那时候感觉何大河是这个人,但到了现在,我觉得连他也够呛。
也就是这次深夜的办公室聊天后,占小满开始变得有些沉沦,我们用游戏荒废了整个月,她渐渐的开始习惯我这个邻居。我并未因此而感到高兴,因为在这些所有看似愉快的接触过程中,我们始终以朋友的姿态交往着。
这段日子里,公司没有什么事情,何大河和江婷似乎越走越近,如果要说唯一发生的大事,就属娄子被他老爸断了粮。
这事情还要从招娣从他那拿走二百万的支票开始说起,老娄在这段夕阳红的爱情里彻底爆发了。他停掉了娄子所有的副卡,这简直就要了娄子和他那个独立团的命。他一直在跟我抱怨,说我出的馊主意,现在好了,自己下面的摊子扛不住了,不说他那个豪华会所的开销,就连车的保养都快吃不消了。
我只能劝他说这是阵痛期,老娄是明事理的人,不至于为了一个上了点年纪的女人和亲儿子决裂的,这只不过是给你一个教训,要不了多久你又是个一事无成空有一身铜臭的富二代。
我们终究没能理解这份伟大的爱情,谁也不知道老娄会离婚,娄子跟了母亲,身价跌了不止一个次元。当然这都是后话,不是后来娄子跑我面前哭的梨花带雨,我真没办法相信这个神话故事。毕竟在我多年的教育理念里,豪门是不配拥有爱情的,想起那天晚上我和招娣说的那一番话,现实给了我狠狠的一耳光。
只不过老娄的这段爱情终究还是成为了一出悲剧。我的那番话没有预见未来,却彻底击碎了招娣,待老娄在深圳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嫁了人,并已很幸福为由拒绝了老娄。那个时候的我无比后悔,因为我的自以为是,导致娄子失去了财富,娄子老子失去了爱情,娄子老妈失去了老公,而我则失去了一个朋友。
而在这个即将到来的夏季,占小满开始相亲。我有了新的身份,女方家属!她说自己生活在这座城市有些累了,在她身上我仿佛看到了一些招娣的影子。我充当了占小满与各种形形色色男人之间的搅屎棍,层次比较一般的男人我就给她灌毒鸡汤,成色稍许好点的男人,我就私底下把人家约出来,让她知难而退,总之我是一个破坏者。我有私心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我不想占小满这么随便的就把自己给糊弄了。
突然在某个夜晚,占小满扔下手中的游戏手柄,对我说自己可能真的不适合谈恋爱。我就坡下驴同她将,如果实在不行,咱们两人对付着也挺好的。她半开玩笑的说好呀,却很快又否定了这个观点。她给了我两个答案,第一个很残酷,是我们俩的身份,她说跟我在一起也就只能浪费浪费时间,最终不可能有什么结果,因为我们家的背景。我选择沉默,因为那个时候娄子他爹的伟大爱情还没有被见证,所以我还是那个无法摆脱桎梏的二世祖,还坚信着某种哲学。
第二个很现实,那就是占小满说她的性格缺陷,就算谈了恋爱也没用,反正要不了多久她就会把如何去喜欢给忘掉。她说这可能是自己严重的缺乏安全感,我说这就他妈是有病,有病得治,打针吃药上手术台怎么都得去。
我让她去找史健,也许全中国就只有他具备这个能力帮助你解开这个心结。你要知道怎么办首先要知道为什么!你必须要找回那失去的记忆。
占小满很礼貌的打了我一顿,并温柔的让我去死。
我特别委屈,一时的窝火让我摔了电动。占小满一脸无畏的拨打了110,要不是我手速快,警察叔叔估计就已经登门拜访了。
“我带你去见个人。”我冷静下来后说。
“少来这套,上回江婷就是这么把我骗到史健那去的。”
“放心吧,不是史健。”
“那是谁?”
“见了就知道了,这个人你很熟。”
“严肃,你又跟我这玩梗是吧。”
“别废话,跟我走就是了。”
我拉着她上了车,一路开到了严氏集团的楼下。
“我靠!不会是见你爸吧,我跟你说啊,我可不是你女朋友,不要逼良为娼。”
“想什么呢,先去那边。”我指了指附近的一家小咖啡馆。
咖啡馆的老板是个英国人,那里的拿铁很不错,微苦夹杂着杏仁的味道,我每次过来开例会都会来上一杯。
我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占小满有些不知道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大白天的跑严氏集团楼下来喝咖啡,又神神秘秘的要见一个很熟的人。
而我是不想再让着复杂的关系继续杂乱下去,我不像江婷那样有手段,也装不出一副什么都为了你好的模样。从我上高中开始就专横跋扈,从来都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我并不受人的待见,也没有什么朋友。我、江婷、何大河、史健这一团乱麻的关系线,需要的不是解铃人,而是一把锋利的剪刀。
我们足足等了一个多钟头,神秘嘉宾才从严氏的大门处来,穿过红绿灯,走到我们的面前,面带疑惑的坐下。
占小满与来者对视了一眼,又转头看了看旁边一脸笃定的我,有些惊讶的自语:“何大河?”
何大河问到:“你们俩今天又是唱哪出?”
“我说严肃啊,你没事带我出来见你们家大总管是什么意思?”占小满一脸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