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强烈的光亮似乎将黑沉沉的夜幕,撕开了一个参差扭曲的口子,房内那一瞬间的雪亮彻底将烟罗帐内的女子,从迷糊的浅眠中所惊醒。
不及反应,一道惊雷已在房顶上空炸开,直击她的耳膜,迫使娇躯猛地一颤,尘封在心底的恐惧伴随着那一幕幕久远的情景悉数浮现在了她心头。
窗外狂风呼啸而过,紧接着又是强光一闪,还未缓过神的她本能地将脑袋埋进了薄衾中,却依旧能感受到隐约的白光,然而眼前又瞬间陷入了沉寂的漆黑。
“轰隆隆!”
“啊!”
寂静不过是一瞬,一道雷鸣再次炸裂而至,震耳欲聋,迫使她惊叫出声,余音在房顶外久久飘忽不去,而她的整颗心似乎都在颤抖。
她知道,雷电对她造成的阴影恐怕永远都无法抚平了。
承受着那一声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她窝在薄衾中瑟瑟而栗,忍不住在心里咒骂,真不知这是什么鬼天气,如今都已过中秋,竟还有这样电闪雷鸣的夜晚。
房门伴随着一道闪电而吱呀一声被打了开来,转瞬之间又被轻轻关上了,急促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循着床榻的方向回响。
“小潺。”
一声清润的轻唤就这般落入了她耳中,这一刻,她似乎在冰冷中觅得了一团暖晕,急忙将头探出了薄衾,呼吸一畅,应道:“景行。”
帐幕轻晃了两下,淡雅熟悉的气息悄然而至,漫入了她的鼻翼中,在闪电之后的雷鸣到来之前,她已被来人紧紧拥入了温暖的怀中,一种安稳瞬间从她心底油然而生。
“轰隆隆!”
这道雷声酝酿了良久,最终还是落下了。她将脑袋深深地埋在了他的怀中,但身子还是忍不住地会颤抖。
恐怕也只有雷电才能这样轻而易举地击溃她所有的坚强,将内心的脆弱暴露得淋漓尽致。当然,这也是她不愿让别人看到的一面,而他却已是第三次见到她这个样子。
第一次两人还才初相识,那夜她在他面前故作镇定,他知她要强,所以他没有点破。第二次,她在他面前虽没有再遮掩,但碍于其他,他也只能袖手旁观地瞧着。而这一次,她虽然主动接受了他的关心在意,但这样的在意所起到的效果却依旧不大。
“轰隆隆!”
“哗……”
雷鸣炸响,紧接着倾盆大雨夹着风声而至,无数的雨珠如石砾一般重重洒落,敲打在瓦檐草木以及地面上啪嗒作响,满屋子仿佛都只剩下了从外面传来的雨声。
在罗帐内两人的沉默中,雷声的间隔时间在逐渐拉长,雨势渐小,最终趋于平稳。
“小潺,能告诉我,你为何会对雷电这般恐惧?”
他的话音很轻,带着丝丝试探,响在她的耳边。
“这不过是在绝境中求生时所付出的一点小小的代价而已,它是我母亲一手所赐,当初的我无法忤逆。”口吻平淡,透着几分无所谓。
既是与她母亲有关,那他便不再多问。
在两人久久的沉寂中,刀剑剧烈撞击的杂乱声突然在弥漫的雨声中扩散开来,穿过雕窗,回荡在宁和的房中,隐隐约约地传入了她的耳里,令她心头微沉,掩在黑暗中的面容凝结了薄薄的寒意。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一年了,他们最终还是找到了我。”她轻轻一叹,话音异常平静,似乎根本就不在意。
这才是真正来杀她的人吧,而非当初刺杀她三哥的那伙人。此时她更加确信,她那日猜得不错,这些人一路暗中尾随她三哥而来,要杀的不是她三哥,而是她,一旦发现她的踪迹,才会乘机真正动手,做到永绝后患。
他动了动身子,向床榻下方移了一些,低头间,温热的气息扫过了她的耳迹,他的话音低缓平淡,带了丝慵懒:“无碍,很快便过去了,这样的雨夜,会将一切都抹除干净的。”
“你知他们今晚会来?”她浅淡的话音有些迷离。
雨里那激烈的打斗声在两人耳畔不曾断绝,黑暗中的他半俯卧着身子,平缓的鼻息轻轻擦过她的脸颊,低喃道:“不知,不过有备无患总是正确的。”
话音落下后,他轻而易举便寻到了她的唇,轻轻地吻了下去。
仅一瞬间,又是一道闪电惊掠而来,她只觉眼前猛地一亮,刹那间映入眸中的是他那张清俊的脸,正半睁着双眼与她对视,相贴的两唇皆是一滞。
罗帐内又迅速陷入了黑暗,他眼睑一颤,反应过来后快速将心爱之人的脸埋进了自己怀里,紧紧拥着,算是替她做好了迎接下一道雷鸣的准备。
“轰隆隆!”
“啊。”
即使被他这样护着,在雷声到来之时,她依旧忍不住轻呼了一声,娇躯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不过,躲在他的怀里,她的内心多少踏实了不少。
他轻抚着她的背脊,柔声安慰着:“小潺不怕,雷电如若真来了,也是先劈我。”
“我想要杀人。”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随即便被她平淡而坚定地说出了口。
她说完便挣开了环着自己的双臂,只着了件薄衣就出了罗帐,在黑暗中摸索着抄起了床榻旁的长剑,径直向门口而去。中途又补充了一句,冰冷的话音响在嘈杂声中,“我要用杀戮来掩盖心中的恐惧。”
这是一种情绪宣泄,对雷电的恐惧如洪水猛兽般涌来,此刻也只有复仇的杀戮才能够将它掩盖。
他没有拦她,也未曾起身,静静地躺在薄衾内,望着一片漆黑的虚空等她归来。
房门在她手中被打开的瞬间,一股凉风夹杂着水汽与血腥味迎面向她扑来,惊起发丝轻舞,她的意识顿时清醒了几分。
檐下只有两盏荧荧纱灯,在风雨中摇曳,闪着微弱的光芒,衬得檐外的雨落如银色粗线。她站在纱灯下,挑眼望向人影混战的昏暗雨幕,眸光越发凛冽,血液中的杀意在暴涨。
“你们都退下!”一声令下,她哗的一下抽出了手里的寒剑。
“是,夫人。”夹杂在雨声中的话音刚落,数十道身影从院中一闪而没。
一道得意的笑声突然在暗夜中响起,口气中难掩自负:“堂堂离忧公主,竟私配平民,这要是传回君都,云侯与皇上的脸该往哪搁?哼哼,不过殿下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回去了。奉丞相之命,格杀勿论!”
“那就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她扔掉手里的剑鞘,娇影一闪,已漫入了昏暗的雨幕,置身于二十几道模糊的黑影中。
这场打斗并未持续多久便结束了。站在院中的她薄衣湿透,微弱的光亮闪烁,她手握滴血的寒剑,在雨水飘落中如同鬼魅。内心的压抑得到宣泄,她深吸一口充满血腥的空气,冷冷地将残尸横陈的地面扫了一眼,转身回屋而去。
“哐当!”她将剑随意往地上一扔,褪去身上沾满血迹的湿衣,帐内却传出一道轻描淡写的话语声:“我的陆离剑,小潺可别将它摔坏了。”
“江湖排名第七的宝剑,哪会这样容易就摔坏?”她挑帘而入,不着寸缕地缩回了薄衾中,面向他,然后惬意地闭上了眼,就如刚刚什么事都未发生过一般,只是那一袭湿漉漉的发却出卖了她。
外面的雨声密密麻麻地作响,一袭湿发在他的手中很快便悉数被铺展在了榻沿边。微弱的白光在帐内一闪,接下来响起的雷声却已很远,仿若是来自天边,还带着缥缈的余音。
琴坊后,一只飞鸽在夜雨中扑棱棱飞起,然而紧随而至的却是石子划过虚空的微音。惨烈的鸟鸣在下一刻划破了寂静,紧接着便是重物坠入水洼的动静。
掩在树丛中的男子一惊,耳边随即响起了一道夹杂在雨声中的冷淡话音:“已等你多时。”
漆黑环境下的声音刚落,一道不可见的剑影自斩断的雨线而过,男子只觉得两脚筋处一凉,接着便是一道利落的寒剑入鞘声。当剧痛传进大脑之时,他已经倒在了泥泞的地上,伴随着一声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