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厢房,是一个不长的走廊,一排客房,明然走在陈自在前面,道:“这里是厢房,平日里专供游客和香客住宿。师尊带施主回来的时候,施主一直昏迷不醒,是小僧带来这里休息的。”
陈自在随意打量着走廊前不大的院子,陈设古朴,却显出一股大家之气。
庭院的中心是一树海棠,花色洁白,“几经夜雨香犹在,染尽胭脂画不成.”,陈自在没细听明然的话,心里念出一句诗,只淡淡哦了一声,明然也不在意。
出了院子,陈自在似乎有感应般朝后望了一眼,这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院子往北不远处,一座峭壁高高耸立,高的地方白云浮绕,说不出的飘渺空灵。淡青色的石壁光亮可鉴,上书两个巨大无比的狂草“如我”。
没听到后面跟来的脚步声,明然回过头来,正看见陈自在满脸的惊讶,笑了笑,道:“这里正是如我门,先前也忘记向施主提起,这青光壁上的两个字正是祖师留下的。”
如我门,佛门里最为神秘的宗派,陈自在隐隐从凌惟章的自语中知道一些,这个门派似乎已经淡出了修真界,百年来已经不在俗世走动。陈自在掩饰住心里的惊讶,却不知道自己的神情早已经落在了明然眼中,道:“真的是如我门?!”或许是忽然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傻,讪笑道:“外面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如我门真的消失了。”
明然洒然一笑,清秀的笑容看起来不惹纤尘:“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你想知道恐怕得问师尊了。”
陈自在也不多说,跟着明然绕过千佛堂门口,却见明然忽然停住,道:“师尊就在这里见你,我就不进了。”陈自在愕然,和尚见人也没道理在佛殿里啊。他性子沉静,倒也没多问。
明然看出他的疑惑,道:“师尊近三十年不见客了,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个见客法了!”
陈自在一蹋进佛堂,就感觉到一股庄严大气迎面而来,他不敢造次,施施然进去,一步一步小心翼翼。
“小朋友不必拘谨。”温和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却丝毫不突兀,只觉得声音的律动与着大殿隐含着一丝契合,陈自在瞬间便想出原因,原来是那股温厚与庄严让人心生亲近。
陈自在这才看到佛殿正前方,一个和尚粗布白衣背左在蒲团上,陈自在一瞬间的心神微微颤动。这样的背影如同一座无法仰视的山岳,陈自在竟生出山高人为峰的孤傲。
“坐吧!”陈自在浑浑噩噩,这个时候忽然清醒过来,却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了和尚身前。
“多谢大师救命之恩。”冷静下来的陈自在想起是眼前的和尚就是明然口中提到的师尊。
“缘分而已,小朋友不必记怀心中。”那和尚说话,身子却依旧背着陈自在,面对能比肩凌惟章的高人,陈自在自然生不出反感。
感到异动,陈自在身形微避,却没躲开,和尚的手已经搭在了他的关口。陈自在心中大骇,虽然只是微微一避,但陈自在此时早非当初离开归藏门时的情景,修为进境何止一日千里,归藏气已经冲破第十重,况且这躲的技法正是来自蚩尤密传。
陈自在心里陡然升起一股灰心,虽然早知道对方是高人,但差距被以这样的方式粗暴的秃显,陈自在心里实在郁闷难平。
自古诊脉皆取寸口,三候九部皆属于此,一股充沛的元气从寸口渡进,陈自在只觉全身被一股热流包裹,说不出的舒适,知道是和尚所为。道:“大师怎么称呼?”
和尚叹了口气,道:“都是空相,小朋友愿意叫我惠空即可。”
陈自在不知道惠为何叹气,却隐隐感觉到跟自己有关系,脸色不郁。惠空似看穿了他的想法,道:“十余前,老衲经过西蜀成都府近郊,恰巧碰到了小朋友。”
“大师是说我昏睡了十几天?!”陈自在无法掩饰住巨大的震惊,他没办法想象自己竟然昏迷了这么长时间。
惠空没有因为陈自在打断自己的话而不悦,淡淡道:“我发现小朋友你的时候,你半边身子通红,泛着热气,而另一半身子寒气逼人,竟然已经凝成冰霜。老衲一生从未见过这样的奇症,加上不忍小朋友就此丧命,就私自带小朋友回到了门里。”
忍着心中的惊讶,陈自在认真听惠空慢慢说完,向惠空鞠了身子,表达自己的敬重。静默了半晌,又道:“在下的痼疾,自己也明白,大师劳心费神,陈自在铭感五内!”陈自在当然知道这样子的原因。以他目前的修为,自身的阴阳根本就难以融合,更何况阴阳的融合需要阴阳双方都要达到一个极致。
轩辕气与《易阳典》分别代表着元气修为最精深的两个方面,陈自在身具两大神功,可以说是天大的造化,只可惜他本身修为别说融合这截然不同的两股元气,即使在体内和平相处,也无法做到。
惠空脸上现出一丝讶意,随即回复正常,淡淡道:“原来小朋友就是陈自在啊!”陈自在恨不得大自己一个大嘴巴,竟然把自己的事情给忘了。
惠空没有回头却似乎将陈自在的神情全看在眼里,道:“看来外面的传闻乱的很啊!小朋友修的是《易阳典》,却不是魔门的人啊!”
陈自在刚才已经想到,凭惠空的修为怕是早看透了自己,因此也没惊讶,只道:“大师能看得出来?”
惠空道:“人活在世上,总有自己的坚持,这坚持不为外物所动,也不因人而改变。小朋友的坚持自然也没那么容易变。魔门也从来没代表什么,我说你不是魔门的人,只是说你和他们的坚持不同,而非其他。至于《易阳典》,上古九黎一族的至宝,元气虽性属暗,却精深博大,倒不是什么邪物。”
惠空的话似一颗灵丹注入陈自在的心田,既然大师能想这么多,那师傅也一定能明白自己。
陈自在顾不得太多的惊讶,只想着自己再也不用这么躲着,也不用担心着亵渎师门。
他一瞬间的狂喜让整个佛堂也似生了光辉,只惠空摇了摇头,心下暗暗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