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果然不是个好天气。
天还未亮的时候,雨就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一直下到现在都没有停过,就像是情人眼中缠绵的泪水。
马车在古道上向西而行。
欧阳弱舞坐在车厢里面,娇柔的身躯软软地靠在了岳霖枫的胸前,一双美丽的眼睛竟已通红,眼角的泪痕还未干,岳霖枫胸前的衣襟却已湿了一片,显然是被她的泪水沾湿的。
自从昨夜被一个恶梦惊醒之后,她的眼泪就开始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止不住地流着。
低低的啜泣声,温柔地穿破了寂静的夜,透着凄怨,却不至惊扰别人的梦。
岳霖枫却听到了。
当他从隔壁房间赶过来的时候,看见她正抱着膝盖坐在床边,已哭成了泪人,岳霖枫不由地吃了一惊。
但无论岳霖枫怎么问,她都不肯说,只是不停地流着泪。
难道是为了他白天对她太冷漠?
岳霖枫忽然开始悔恨起来,后悔自己为何太小心眼了。
他紧紧抱住了她,看着她在自己的怀里哭着哭着,带着眼角的泪痕,渐渐入睡了。
望着她熟睡时楚楚动人的模样,岳霖枫心中说不出的怜惜。
他就一直那么静静地抱着她,漫漫长夜终于过去。
可是等到她醒来的时候,一想到昨夜的那场恶梦,她又忍不住流下了伤心的泪水,直到刚才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欧阳弱舞忽然仰起头望着岳霖枫,轻声道:“你会不会有一天抛下我不管了?”
岳霖枫柔声道:“我怎会抛下你?”
欧阳弱舞道:“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绝不会离开我么?”
岳霖枫点了点头,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绝不会离开你。”
欧阳弱舞脸上又露出了甜蜜的笑容,就像是一个刚刚吃了糖的小姑娘,忽然又一头扎进了岳霖枫的怀里。
雨终于停了,太阳居然又钻了出来,温暖的阳光下,天地间的万物仿佛忽然间都变得有活力了,坐在车厢前的车夫心情似乎也好了起来,嘴里居然唱起了民歌,嘹亮的歌声回荡在空旷的山谷间,宛若亲人的呼唤。
天气有时就像是女人的心情,虽然变幻难测,却又有它必然的原因,虽然虚无缥缈不可捉摸,却又总能真实地影响着一些人、一些事。
风青云醒来的时候,屋子里面漆黑一片,天居然还没有亮。
他只觉得自己的头昏沉沉的,痛得厉害,看来那股酒劲还没有消退。
这是他第一次喝得这么多,他想不到喝醉酒后居然会这么难受。
他忽然想伸手揉一下自己的头,却发现自己的手已动不了了,他的整个身体都已不能动弹,他的身上竟已被死死地绑了起来,他这才惊出了一身冷汗,脑中顿时清醒了一大半。
是谁绑住了他?为何他连一点感觉也没有?
纵然是在沉醉之中,若有人接近他,以他的武功也绝不可能毫无知觉,更不用说硬生生将他绑起来了,他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他记得自己是在柳亭客栈的大厅里面独自喝酒,喝完了酒,他就上楼睡了。
难道是他的酒中被人下了药?
他试着运了运体内真气,似乎并无异样,看来应该只是迷药,这才稍稍放心。
但会是谁在他的酒中下了迷药?
能够接触到酒的应该都是客栈的人,难道是那个店小二?
但他忽然又觉得奇怪,他与这家客栈里的人无怨无仇,那店小二更与他毫无瓜葛,为何要在他的酒中下迷药?
可是若真是那店小二,那他以前就有很多机会,又为何要等到现在才下手?而且他看起来也并不像是江湖中人。
若不是店小二,那又会是谁呢?
风青云定神看了看这间屋子,四周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仿佛连个窗户也没有,心中隐隐觉得这间屋子并不是他住在客栈里的那个房间。
那他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他只觉得自己脑中满是疑问,一片混乱,一时也无法理清,只能躺在这黑暗的屋子里静静地等着。
是等待生机,还是等待死亡?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忽然开了,明亮的光线从门外照了进来,他只觉得分外刺眼。
外面早已是白天了。
他究竟在这里睡了多久?
接着一个人影走了进来,那人身形瘦弱,有些佝偻,胡子很长,看样子已是个老人,但背着光线,无法看清他的面容。
门忽然关了起来,灯光燃起,风青云这才看清那人的容貌,竟是柳亭客栈的老板。
“是你?”风青云忍不住脱口而出。
客栈老板找了张凳子坐了下来,道:“是我。”
风青云叹了口气,道:“我早该想到是你!”
客栈老板道:“以风护法心思之缜密,老朽知道本来绝不可能瞒得过你。”
风青云道:“但我却不懂。”
客栈老板道:“你不懂?”
风青云道:“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囚禁我?”
客栈老板却道:“风护法可知青龙帮现在正在通缉你,而且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风青云吃了一惊,炎帮主为何突然要通缉自己,难道他已知道了那些事?
可是普天之下,除了他自己和那人之外,绝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知道这秘密,而那人是绝不会出卖他的。
他忍不住试探着道:“在下乃是青龙帮的左护法,炎帮主与在下情同手足,怎会无缘无故就突然通缉我?你将我囚禁在此,必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又何必故弄玄虚,挑拨我与炎帮主之间的关系。”
客栈老板叹了口气,道:“风护法若是不信,老朽自也没有办法,但这命令却是炎帮主亲自下给老朽的,至于原因,炎帮主并未说明,老朽也不曾问起。”
风青云更加吃惊了,忍不住道:“你也是青龙帮的人?”
客栈老板道:“老朽早已不是青龙帮的人。”
风青云道:“那你为何还要听……”他话刚出口就已后悔,因为这表示他已相信了那客栈老板的话了。
他忽然改口道:“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客栈老板叹了口气,道:“时间还很长,风护法可愿听老朽说个故事,当作打发时间?”
风青云冷笑道:“在下已成你阶下之囚、砧上鱼肉,岂敢有不愿之理?”
客栈老板却不以为意,道:“四十年前,青龙帮创立之初,并没有像现在这样声势壮大,威振四海,那时就只有三个人:大哥炎震宇,二哥方烈和三弟包万里,这三个人,风护法想必早已听说过了。”
风青云冷哼一声,道:“本帮三位开山立派的鼻祖,青龙帮上下有谁没有听过他们的英雄事迹?”
客栈老板道:“这三人肝胆相照,齐心协力,耗费了十年心血,终于让青龙帮逐渐壮大成了巴蜀以西势力最大的帮会。”
风青云沉默着。
客栈老板道:“而那兄弟三人自然也都扬眉吐气了,非但在帮中地位稳如泰山:大哥为帮主总领全局,二哥为左护法统辖兵权,三弟为右护法主管刑罚,在江湖上的声名也越来越响,甚至连中原武林也都听说了他们的名号。”
风青云听他忽然说起青龙帮过往事迹,心生向往,不由地接道:“老帮主号称‘霹雳龙王’,‘烈火掌’功力绝不在今日炎帮主之下;方老前辈号称‘青面虎’,手中一柄虎头金刀施展起来,江湖上使刀的人之中能敌得过他的绝不会超过十人;‘千面飞猿’包老前辈,擅长轻功、用毒和易容术,江湖上能够在这几个领域比得上他的人也并不多见。”
客栈老板叹了口气,接着道:“一切的付出总算已值得,所有的事情也都变得越来越好,就在帮中兄弟上下一心以为可以大展拳脚再干出一番大事业的时候,谁知却发生了一件令人扼腕的事情。”
风青云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奇怪,仿佛有些阴晴不定,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闪烁的火光照在他脸上的缘故。
客栈老板似乎直到现在提起那件事情,还是会觉得痛心,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道:“大哥为人深沉世故,却又极为自尊,二哥性格豪放不羁,却脾气暴躁,之前就因为在帮会事务上意见分歧,与大哥经常发生激烈争吵,虽然一来因为有三弟从中调解,二来当时帮会正值势力扩张之际,所以双方都能以大局为重,各退一步,倒也没有出现过激的举动。”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又接着道:“但是,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
风青云目中闪烁着复杂的神色,忍不住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客栈老板道:“一天,大哥召集二哥和三弟在议事大厅商讨帮会后续扩张大计,大哥认为应当先布局巴蜀,再沿长江、黄河顺流而下,进入中原,二哥则认为,应当先在中原设立分坛作为据点,然后东西两边遥相呼应,同时向中间扩张,两人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最后大哥一怒之下,革去了二哥左护法的职务,强行否决了二哥的战略。”
风青云道:“老帮主也许只是一时气愤,等他平静下来之后,方老前辈自然就会官复原职了。”
客栈老板道:“那三弟当时也是这样想的,只可惜后来发生的事却让局面变得无法挽回了。”
风青云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