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杨争道:“各位英雄,老朽拜访远方亲戚路过贵境,若是有打扰之处,还请见谅!恳请各位英雄行个方便,老朽感激不尽!”
虽已看出这些人不过一般土匪强盗,但顾及此行之重要,他不愿旁生枝节,是以尽力忍让,好言相求。
却听那中年汉子大笑道:“要放你们过去不难,但不怕告诉你,老子罗雄,是这一带赫赫有名的青龙帮的舵主,你现在脚下的这条路,就是归老子管的,你们能够大摇大摆地在这条道上来往,那可都是老子这帮兄弟们平时流血流汗换来的,眼下就是年关,你们这些过路人好歹总要有些表示,好让老子这些兄弟们过个像样的年吧。”
果然是一伙强盗!
杨争心中愤然,恨不得立刻就将这些人劈于掌下,但面上却要作出了一副怯弱之态,唯唯诺诺道:“是!是!应该的!应该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马车座位后摸出了一包用黑色布袋装着的东西,佝偻着身躯下了马车,在寒风中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
这一段距离并不长,他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走到罗雄的面前,双手递上那包东西,一边递,一边道:“这是老朽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罗舵主笑纳。”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似已被眼前这个罗大舵主的威势惊吓到了。
罗雄显然已等得很不耐烦了,不等杨争说完,就一把夺过那包东西,只觉得这东西入手颇重,打开一看,里面是一锭锭雪亮的银元宝,足有五、六百两之多。
罗雄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银两,眼中的贪婪竟更炽了。
他突然哈哈一笑,伸出粗大的右手在杨争的左肩上拍了拍,故意用了几分蛮力,眼见杨争佝偻的身躯在他一拍之下几乎跌倒,笑声更响,道:“好,你果然识大体,老子果然没看错人!”
杨争压抑心中怒火,故作赔笑道:“还望罗舵主高抬贵手,这就放老朽一家过去吧。”
罗雄摆了摆手道:“不急!”
他将银两收了起来,眼睛又盯在了马车上,忽然道:“老头,你这马车里坐的是什么人,何不请出来,为老子引见引见?”
杨争强忍着怒气道:“是老朽的家人,日前偶感风寒,抱恙在身,实在不便行动,还请罗舵主见谅!”
罗雄道:“哦?既然这样,那老子更该亲自过去探望探望了!”说着便大步朝马车走去。
杨争连忙大声道:“罗舵主……”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罗雄打断了。
只见罗雄霍然转过身来,面露凶相,厉声道:“你这老东西怎的如此啰嗦,老子好意要过去看望你那亲人,你为何再三阻拦?难道这马车里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他忽然眼珠子转了转,露出一脸的阴笑,道:“老子瞧你这老头一副穷酸模样,这辆马车却是很宝贵,莫非是不义之物,这马车里坐着的只怕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却不知被你用了什么下三滥的伎俩拐骗去了,今日叫老子给撞上了,少不得要伸手管管了。”
杨争这才明白,这姓罗的早已瞧见了车厢里面的慕容雪,所以故意刁难就是为了打慕容雪的主意,顿时怒火中烧,内力骤提,他手上虽然没有剑,但要对付区区一个强盗却易如反掌。
只见他右掌已化作剑指,倏然刺出。
他身形虽小,内力却深厚,剑法更是走刚猛迅疾的路数,这一剑更是盛怒之下全力刺出,威势逼人,内力激荡下雪片四散而开,他虽然远避江湖多年,功夫却从未放下,甚至比之当年更有精进。
他出手的速度还是很快,这时离罗雄还有一段距离,但罗雄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他的手指就已经到了罗雄的面前。
然后,罗雄的笑声就突然中断了,就像是被一把锋利的剪刀在一瞬间剪断了声带,他脸上的表情也在这一瞬间凝结,使得一张死黑的脸更显得狰狞可怕,过了一会儿,他的身体也慢慢向后倒去。
谁也想不到,这个人刚才还是一副盛气凌人、蛮横霸道的样子,却在这一瞬之间,就已成了死人。
好快的出手!好快的剑!
六名黑衣大汉口中的笑声也立刻就断了,目中不禁流露出了惊奇之色,似乎还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但杨争目中却流露出了惊讶之色,因为他知道杀罗雄的人并不是他,他的手并没有接触到罗雄的身体。
杨争的手在距离罗雄喉咙不足一寸的地方就停了下来,僵在了半空。
他的剑术虽已臻一流之境,但以他的修为还远远不足以隔空伤人性命,况且被他的手指刺中,罗雄身上必定会留下伤口。
但罗雄的尸体上竟似连一处致命的伤口也没有,竟仿佛是在一瞬间被人抽走了灵魂与力量。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鬼神存在,可以取人性命于无声无息之中?
绝不可能!
至少,杨争就从不相信鬼神之说。
就在看到罗雄身上的变化时,他就已明白了。
然后,随着罗雄的身躯倒下,他就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雪白的衣服,静静地站在雪中,迎风而立,裙裾飘然,胜似九天之上的仙子。
风冷!
雪冷!
她的人更冷!
她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眼中的寒意更胜风雪。
就连她的名字也是冷的。
慕容雪!
杨争看着她,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奇怪而复杂的感情,那是一种夹杂着悲伤和同情的情感。
六名黑衣大汉望了望倒在地上的罗雄,又望了望立在罗雄尸体旁的杨争,面面相觑,目中已禁不住露出了惊慌之色。
一阵寒风袭来,几名黑衣大汉机伶伶打了个冷颤,这才注意到马车旁已不知何时站着一位白衣女子,虽然被风雪遮去了视线,看不清她的面容,但依然可以感觉得出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子。
这几名黑衣大汉心中却不知为何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与恐惧,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刚才那阵寒意,竟似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突然一阵慌乱,六名黑衣大汉的身躯向后跌倒,兵器也散落一地。
原来他们是被拦在路中间的那根树干绊倒的,那本是他们用来拦阻过往车马的,如今反成了他们自己脚下的牵绊。
黑衣大汉们惊魂未定,也顾不得去拾兵器,一声惊呼,从雪地上爬起来便往来时的方向发足狂奔,眼看就要消失在那片树林中。
蓦然,数道寒光闪过,紧接着六名黑衣大汉一齐向前扑倒,栽入雪地中,再也没有动弹。
天渐渐暗了下来,又由暗转黑,终于完全消逝在一片漆黑的夜色里。
马车在积满了冰雪的道路上继续向前行驶。
杨争坐在车厢前,神情看上去已有些疲倦,连日来风雪中的奔波已并不容易,刚才清理那些尸体和路上的障碍又费了他不少的体力,他毕竟已是个老人。
他忽然叹了口气道:“你本来不必出手的,那些只不过是江湖上九流的小角色。”
车厢里传出一个冰冷的声音,是慕容雪的声音,道:“我知道!”
杨争道:“我虽已将尸体掩埋,但以青龙帮在这一带的势力,他们必定很快就能找到那些尸体。”
慕容雪道:“哦。”
杨争接着道:“他们只要看到尸体,就一定会找出这些人致命的伤口,继而推想到你很可能已到了这里。”
慕容雪道:“看出来又如何?就凭他们,我还不放在心上。”
杨争道:“若在以前,你自然不必顾虑他们,可是现在你……”
慕容雪道:“现在我也一样不必放在心上。”
杨争道:“但我们若在这里与青龙帮的人起了冲突,必定会暴露行迹,引来江湖中人,到时候只怕双拳难敌四手,你我生死也许事小,可是小少爷他……他难道也要陪着我们一起死?”
车厢里的人沉默着。
杨争叹了口气,道:“也许是我错了,我若一开始就出手制住那些人,事情也许就不会这样了。”
只听车厢内又传出了慕容雪的声音:“杨叔,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马车在黑夜中一路前行,前方是无尽的黑暗,天地间仿佛失去了一切事物与色彩,只剩下单调得令人心烦的车轴声,以及偶然传入风中的阵阵健马嘶鸣声。
时间仿佛变得很慢,也不知过了多久,前方黑暗中忽然出现了几点灯火,虽然微弱而昏暗,却正是杨争所期盼着的。
杨争立刻抖擞了精神,道:“前面有几户人家的灯火。”
慕容雪道:“那里就是柳亭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