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中的一大帮子人忙活了大半天,终于将这一顿不算丰盛但失少能养活一大帮子将军们的“夜宵”准备完毕了。我们将菜用大圆罩子罩住端到厨房试菜堂中,按品级高低依次摆成一排,经过首次验收。
在众太监的众星捧月中,突然间,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我的视线——那不是,吉祥公公吗?!说起来好像也没有多久没见,怎的两鬓的白发又多添了几根呢。
按理说吉祥是慕天南身边的老公公,只需负责皇上膳食的安全即可。可是在他顺利抵达我这里之前,却只见那桂管家冲在前面先于一步来到了我们的面前,凶神恶煞中带着一丝娘娘腔的用兰花指指着牛二师傅问道:“皇上的夜宵准备好了吗,这一次可是皇上面前的吉祥公公亲自试菜。可不许给我出了差错,不然到时候大家都不好过。”
牛二横眉冷对一脸不屑的看了他两秒钟,从我这里往旁边李铭将军的菜区退了一步,表示这一次皇上的夜宵不归他管。然后就伸出手开始挠痒痒,扭过头不再看桂管家。
“内个,桂管家,皇上今晚的夜宵是由小人负责的。”
桂管家听到皇上到来之后的第一顿饭便直接由我上手,首先表现出了惊恐之色,然后就词穷了。
吉祥公公见状直接绕过中小太监向我走来,将罩在陶罐上的罩子拿开,掀开陶罐。然后……然后就只见桂管家从吉祥公公身后探出了半个小脑袋,看见那陶罐中清清淡淡的菜芽粥。
两眼儿瞬间变成了两圈儿,吓的用兰花指指着我大喝一声道:“大胆奴才,这是什么东西?!这是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青菜芽,这是老百姓吃的东西。你怎么可以拿给皇上吃?!脑袋不想要了吗,混账,还不赶快跪下来给吉祥公公请罪。”
吉祥公公一言不发,斜着眼看着桂管家。桂管家自知逾矩,理亏的赶紧低下了头。两秒钟后觉得不对,这次的罪过犯大发了,于是索性一跟头跪在了地上,一直大呼着“吉祥公公赎罪”。吉祥正眼都没有看他,直接绕过他,向我走来。
“谁能告诉我这里究竟怎么回事儿啊?!你这个小奴才是新来这里不懂得规矩,还是真的是嫌自己命太长活的不耐烦了啊。”
吉祥公公一席话不似桂管家那般抑扬顿挫,气急败坏,也没有兰花相指,却字字铿锵,句句带劲儿啊。不怒自威的气势立马便让人低矮了半分——从前向来高高在上,只见的吉祥公公乖巧顺从的奴才相。却从不想,作为皇上面前的大太监,对于我们这些不要命的小虾米自然是颐指气使了。
我是厨子,这顿饭怎么做自然是由我来决定,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的地方。即使我承认我现在的确是低人一等,人在屋檐下,但我依然没有丝毫觉得自己做的有任何的不妥当。更何况,今儿这粥我已经不熬我也已经熬出来了,您这刺儿不挑您也挑了半天了。如今事已至此,我只能选择慢慢的跟你讲道理,反正王法都在你那儿,都是你说了算!
于是我理所当然的抬起了我高昂的头,傲骨铮铮的直视吉祥公公,按理一步步的行礼作揖不卑不亢的回答道:“启禀吉祥公公,小人的确是今日才进的将军府。但是小人以为,虽然小人这一碗菜芽粥的食材却是满大街随处可见,用的却是小人家传的妙法熬制而成。夜间少量饮食有降火解乏,促进睡眠的功效。小人愚钝,以为皇上长途奔波至此,虽龙体康健非我一般平民可比,却依然会稍显乏钝。因此特地熬制这菜芽粥献上皇上,希望能为皇上缓解这一路上奔波劳顿的疲乏之感。”
吉祥公公捋了捋自己的鸡毛掸子——诶,不好意思,那个应该是叫拂尘吧。面带微笑的上下打量着我,然后将桂管家叫起来,赦免了他的罪过。桂管家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用袖子胡乱的抹了一把因惊吓过度出的满头大汗,长吁了一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啊?!”
“回公公的话,小人名叫狗剩儿,是今日才被招进将军府的,今后专门负责皇上膳食的厨子。”
“哦?!”吉祥公公带着老谋深算的笑容,颇有深意的不再同我搭话,只是带着夸张的语气“哦”了这么一声。便伸手拿起旁边的勺子试吃了少许的菜芽粥,然后跟后面的小公公:他的干儿子如意公公点头示意表示没有毒。 我不屑的翻了翻白眼,老娘真要想下毒你有办法试的出来嘛?!
“狗剩儿,虽然你口口声声说这菜芽粥是由你家传秘制方法熬制而成。可是你可知道,这皇上可是真龙天子,万金之躯。就算你真的如你所说,是用你家传秘法精心熬制而成,可是这菜芽毕竟是菜芽。就算用黄金碗来盛它,也永远改变不了它出身市井的卑劣出身。你可知道,把这种东西用作皇家食材,视为大不敬之罪。”
吉祥公公啊吉祥公公,老娘过去真的低估了你,枉我曾以为你是一个好公公啊。不过公公就是公公,少了点儿什么就是少了点儿什么,妈的永远也多不回来。
这一次,吉祥公公老奸巨猾混迹官场的姿态完全展现了出来,他微眯着双眼,一副审查威胁我的样子。我该怎么做——你想让我怎么做,立刻的跪下来给你磕头认罪大呼“罪该万死”?不好意思啊,小人虽然人微言轻,但是确实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审时度势低头认错不是不应该,不过原则永远不能背叛。
我斜着嘴角用最不屑的表情朝着吉祥公公“戚”了一声,他突然睁大微眯的眼睛,对我的反应表现出了些许的惊讶。不过立刻便又恢复到了刚才盛气凌人的姿态来,双眼直愣愣的看着我一言不发。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看着一旁为我捏了N把汗的牛二,以及厨房中虽然认识不到一天,却已经用看死人眼神看我的众人。
无所谓耸肩笑了笑,慢慢的踱步到吉祥公公面前,妈的,老娘占着理为什么要跪地求饶?!
“请吉祥公公息怒,小人绝没有冒犯公公的意思。只是小人自知才疏学浅,当然不敢博学多才的吉祥公公谈什么大道理。小人记得的娘亲从小便教育小人,这青菜芽虽然出身市井,地位卑微,可是却养活了无数的百姓。
皇上虽是万金之躯贵为天子,平凡人等自然不敢与之相提并论。不过,小人却以为,这菜芽一来的确是现今最适合用过夜宵的食材,小人能用之却弃之不用,视为不尊君也;其次,皇上深明大义,食百姓之所食,想百姓之所想,急百姓所不能急也,此为明君也。试问如若皇上连现今百姓饭桌子上摆的什么都不清楚的话,又何谈了解民情,知晓民事呢?!”
“你!一个小小的厨子竟然敢对皇上品头论足,实在是狂妄至极,大不敬也。来人哪,先给我拉下去关进大牢中,待我明日禀明皇上再将他千刀万剐。”
吉祥公公,小人好言相劝并无半点不敬之意。只是讲讲道理而已,你为何却这么的不讲理呢?!我又说错什么吗,这些都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了。为什么百姓餐桌上摆着的膳食上品,到了皇上这里却变成了那低贱的野猪草?!你才简直是不可理喻!
牛二师傅急了,冲在一众小太监之前率先一把将我扯到后面来护住。一个堂堂的七尺男儿毫不犹豫的向他此生最为嫌恶的宦官下跪。他双手抱拳,表情坚毅的为我求情。牛二师傅,韶言我何德何能,能让您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如此的肝胆相照。能够认识你,真乃韶言今生之一大幸事也。
“吉祥,你有什么事情可现在就向朕禀报了,无需等到明日了。”
慕天南在众将军众星捧月般的人潮攻势下,大步流星的一脚迈进了厨房——为何我那腹黑帅气的南叔叔总是以这样出其不意的方式登场?!不过刚刚那一幕,还真是不大不小的惊了我神勇小金刚一身的汗出来,没有想到会被吉祥公公亲自刁难。更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小题大做,势必要挑我刺斩我根。
众人见皇上突然摆驾至厨房先是一惊,接着全部跪地山呼万岁。这一次,老娘却犯了今生最傻缺的一个失误:当年在宫中常年跟南叔叔没大没小惯了,见面从不下跪。出宫近一年,老早年就不再给人下跪了,这会儿了谁还能想起那一茬儿来啊。
于是就在一片片低头下跪的人潮中,我毫不犹豫的转身准备将牛二师傅扶起来。牛二抬起头来,这一次他也跟他们一样了——用一个看死人的眼神看着我。
“当”看着他的眼神,我就跟当头挨了一闷棍一样。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没有很低调的跟大家一起下跪,而是选择了及其高调的华丽丽的不鸟皇上。
当时我就两眼冒金星了,赶紧转身一头跪在了地上,且由于惊吓过度竟然一句字都抖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