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在退出江湖之前,一定会把金银阁所有的金银宝贝尽数奉上。听说里面最少有一千万两金子、四千万两银子和十二件软金甲,奇珍异宝更是天下罕见,都被金胜银藏在了金银阁后花园中的一间密室里,密室的钥匙就放在金银阁的大堂匾额上。”
这些话本来他是宁死都不愿说的。
因为这些钱和宝贝他本来无论如何都不愿拱手送给他人。
因为这就是他的秘密,也是他的任务。
他七年前隐姓埋名投身金银阁,替金胜银当牛做马,为的就是要侵吞金胜银所有的财产,然后献给他真正的主人。
可是现在这些话却不得不说了。
不然他就永远也见不到他的主人了。
他也相信只要他将这些金银宝贝献出来,卓超群非但不会再要他的命,反而会护他周全。这样他也就可以顺利卧底到卓超群的身边,继续为他的主人效力。
只是他还是低估了卓超群。
或者也可说成是太高估了自己。
原来不是所有的人都爱钱,卓超群毕竟跟所有人不一样。
“这些都是金胜银通过各种不正常的手段和不正常的途径得来的不义之财,别说是卓某,换做天下任何人都不敢要。”
卓超群在叹息,为阿金叹息。
阿金没有为自己叹息,他已顾不得叹息。
“正因为这都是些不义之财,卓大侠才必须得要,并且也只有卓大侠才能要。”
“哦?”
“卓大侠是天下所有人心目中的大侠,这些钱只有让卓大侠保管,才能让任何人放心。”
“你的意思是说金胜银通过何种途径得来的这些钱,然后我再以何种途径还回去?”
“小的正是这个意思。这样一来,非但不会有人怀疑卓大侠的动机,更会提高卓大侠在江湖中的地位,岂非一举两得。”
“所以卓某就得收留你保护你,因为只有你知道这些钱放在了金银阁后花园中的哪间密室里,并且也只有你知道这些钱是金胜银从什么人、什么地方得来的。”卓超群盯着阿金道。
阿金当然也在盯着卓超群看,看的他眼中似是都笑出了一朵花,“跟聪明人说话实在是太简单有趣了。”
说完,他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有吐完,又立刻倒吸了回去,就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
“可是卓某还是不能留下你的命。”
卓超群话冷,眼冷,人更冷。
穿心冰锥那样的冷。
阿金立刻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让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让他的人瞬间僵硬。
凝固的脸和僵硬的人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的。
只听卓超群道:你能背叛金胜银,也就能背叛卓某。像你这样的人,任谁都不会放心。收留你这样的人,就等于是在身边养了一条蛇。”
他脸色一沉,又接着道:“谁又敢养一条蛇在自己身边。”
阿金全身都在冒冷汗,整个人已成了一个汗人。
卓超群不给阿金说话的机会,又抢着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杀金胜银不无过错,可你杀阿银却乃不仁不义之举。”
他重重哼了一声,并道:“像你这般不仁不义之徒,卓某岂能容你存活于世。”
卓超群的话一点也不冷。
可阿金就是觉得无法形容的冷。
因为卓超群的话里带着剑出鞘后的杀意。
阿金只觉自己全身上下都插满了剑。
无论谁身上插着剑,脸上的肌肉都会抽搐,面容都扭曲,全身都会发抖。
既然卓超群已动了杀心,他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跑?
他只是知道没有人能从卓超群的游龙银枪下逃命。
他还是低估了卓超群。
今夜坐在这里的人无论是谁,只要不是卓超群,他都能全身而退。
可坐在这里的这个人偏偏就是卓超群。
卓超群沉吟着道:“不过,藏在金银阁密室里的那些不义之财始终是不义之财,还需还给江湖……”
阿金像疯了一般抢着道:“我一定会尽全力配合卓大侠完成这个善举,只求卓大侠给我这个机会。”
“机会是你自己的,就看你能不能抓住了。”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这是我最后赎罪的机会。”
你有没有经历过从地狱到天堂的感觉。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阿金这辈子都不想在体会了。
他整个人都仿佛虚脱一般,他全身上下都说不出的放松,他现在只想睡觉。
于是他就看见了一束光,一束银光。
然后便只能看见银光。
这一瞬间他眼所能及的也只有这道银光,除此之外再看不见任何东西,仿佛天下间房屋内只剩下了这道银光,再无其他任何东西。
因为银光太过耀眼,夺走了所有光彩。
阿金甚至觉得这一瞬间的光芒已胜过了百丈流星。
所以这不是银光,这是飞龙。
阿金当然知道这道无比闪耀的银光就是卓超群的游龙银枪,只因卓超群出枪的手法快速之极,枪身自然而然消于无形,留下的便是长枪划空时的枪芒。
银光有多耀眼,银枪便有多快。
他从未在世间任何一种兵器上见过如此耀眼的光芒,这一枪之快,已不是肉眼所能及。
所以他根本看不清这一枪是从何而出又刺往何处,也看不清枪法如何,更看不清枪上的招式变化,他甚至都没能看清游龙银枪究竟是怎样的一杆枪。
他只能看见银光。
不过他虽未看清,却知道游龙银枪既能杀人,更能夺魂。
这一枪也本就叫做一刺夺魂,也果然似是将阿金的魂都给夺走了。
阿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已然如痴如傻呆若木鸡。
这道银光实在太快,快过他身法太多,不论他用何种身法躲闪,银光都会在他动身之前刺到。
既然无法避开,又何必动身躲闪。
他便只能这样呆呆地站在原地。
可是他为何不出手反抗?
他已来不及出手,甚至都来不及开口喊话,喉咙里便多了一件冷冰冰的东西。
名震八方的游龙银枪。
阿金想要说话,只要他说出这句话,说出自己本来的身份,卓超群就一定会停手而不敢再杀他。
而他若能将一切说出来,也许所有的事就都不会发生,也许所有的一切就都会改变,也许也就不会有以后的故事。
可卓超群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枪尖穿喉而出。
口中立时鲜血狂喷,如云如雾,只是一滴都没有落到枪尖上。
游龙银枪早在他口喷鲜血之前,就已被卓超群抽出并收回。
血雾滴落到地板上,阿金的人也跟着躺在了地上,只不过只有身子没有头。
头像个血淋淋的皮球一样滚到了一边,刚好停在了金胜银的脸前,两人又刚好都是死不瞑目。
四目相对,说不出的可怕、诡异。
但最可怕的岂非是卓超群,最诡异的岂非也是卓超群。
他刚刚明明已答应了不再要阿金性命,为何又要出尔反尔。
卓超群莫不是从不失信于人。
卓超群既是大侠,为什么要做小人之事。
卓超群只是知道一个人若刚刚经历过从地狱到天堂的感觉后,整个人就会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所有的注意力都会分散,全身的肌肉都会放松,整个人的反应都会比平时下降。
这个时候正是杀人的最佳时机。无论谁处在这个时候都会很容易要一个人的命。
卓超群就是要让阿金先掉到地狱,再升到天堂,然后再要他的命。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因为卓超群已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了。
可他这样做,岂非本就有失大侠风范?
他现在宁愿失去一些所谓的声名,也不愿失去无缝天衣。
况且他虽然是人人敬之畏之的大侠,但也不是一个迂腐的大侠。
他向来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事。
跟大侠做大侠的事,跟君子做君子的事,跟小人做小人的事,跟叛徒做叛徒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