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敬天。
一个受了重伤的司徒敬天。
少年看到了刚才本来已走了的司徒敬天。
司徒敬天明明早已离去,为何又要去而复返?
而在此刻来到屋内的人岂非本该是虚情道人,而本不该是司徒敬天。
一个本该出现的人没有出现,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却出现了。
如果按常理来说,本不该出现而出现的人就一定会和本该出现而没有出现的人有关。
司徒敬天的到来也许会和虚情道人有关,也许……
司徒敬天没有说,站在原地也根本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不过,他身上受的伤或许可以替他解释这一切。
左肩上有一道一寸深的剑伤,右腰间的衣畔又被刀锋划破,露出了已皮开肉绽的三寸长伤。
但仅仅只是这两道刀剑之伤还远远不够,不够足以让一个彪形大汉身负重伤,更何况还是如司徒敬天这般的内功高手。
真正令司徒敬天受到重伤的是他胸口上的那一道掌印……血红的掌印,印在他那如墨般漆黑的衣衫上,显得说不出的狰狞可怕。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血印下的胸口上的衣衫竟然完整无损,就好像黑衣上本就印着一个血掌印。
司徒敬天一身本来如墨黑衣,胸口上自然不会有什么血掌印,掌印上的血迹也自然是从他胸口渗出来的。
司徒敬天的内功修为本就不低,却还是被人只用一掌就打成重伤,那这样一来,这个人的内力非但要高过司徒敬天,更是强厚无比。
既然这一掌上的真力是如此的强厚,击石碎石、击碑裂碑自然是轻而易举,但击在司徒敬天的胸口上,胸前衣衫未碎,碎的却是皮肉。若非内力柔和之极,已臻化境,是万万不能做到的。
能用本来强横无比的内力打出柔和之极的一掌的人,天底下绝对不会超过五个。
这个人一定是个绝世高手。
原来司徒敬天是被一个绝世高手打退回来的。
而这个绝世高手既然只需用一掌就能将司徒敬天打成重伤,自然不必再用刀剑伤他。
用刀剑伤他之人一定另有其人,并且一定是两个人。
一个刀客和一个剑客。
因为司徒敬天身上所受的刀伤和剑伤都是被一招击中的,并且是完全不同的一招。
江湖上能用一刀一剑伤到司徒敬天的人,也一定不会是一个既会用刀又会用剑的人。
所以也许这两个人才是真正将司徒敬天打退回来的人。
如果是那个绝世高手,司徒敬天根本就没有再逃回来的机会。
所以那个绝世高手究竟是谁?
天底下真正的绝世高手本就不过几个而已,在这几个绝世高手之中,又有谁会刚好于今夜出现在近月楼上?
卓飞云似乎已知道了答案,强咬着的牙也咬得更紧了,任由额上冷汗流到嘴里,也不吭一声。
他当然知道这是他唯一活命的机会,他的处境越惨,越会让人打消戒心。
少年又转身看向了卓飞云,“你知道司徒敬天为什么会回来,是不是?”
卓飞云坐在墙角,咬着牙道:“我的确是知道。”
“好,你说。”
“不好,我也不说。”
“为什么不好?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卓飞云冷笑,“那你为什么不去问他。”
他指的当然就是司徒敬天本人。
少年也当然知道。
所以少年也冷笑一声道:“他若想说又岂会等我去问。”
卓飞云却狞笑道:“你若问他,他一定会说。”
少年转身,看向司徒敬天。
司徒敬天还在原地站着,全身都在发抖,就连脸上的肌肉也在不住抽搐,就好像一副很冷的样子。
少年知道害怕是什么样子的,更见过很多怕的要死的人,却从未见过一个身负绝技的亡命之徒会怕成这副模样,简直怕到已像是换了一个人。
司徒敬天本来是如一只凶猛的野狼,现在却仿佛一条已被驯服的家犬。
黯淡的目光中没有了凶狠,只有死灰一般的绝望。
少年迎着司徒敬天那如处在冷风中随时都能熄灭的孤灯般的目光,一字一字道:“你一定会说的是吗?”
“他一定不敢说。”
这声音又尖又细,尖细中又带着几分讥讽之意,但就是这样也不能否认这声音中本来的温柔,就像冬日里的微风一样。
所以这声音当然并非出自卓飞云之口。
声音是从屋外的走廊传进来的。
声音落完,人也走进了屋内。
一个白衣少年缓步而来,脸色也如身上白衣那般白,却非苍白,而是那种白白净净。
白白净净的衣裳,白白净净的脸蛋,白白净净的少年,无论从远处观望还是从近处凝看,都仿佛一个雪人。
雪人般的白白净净,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让人觉得是个小白脸,可偏偏他不一样。
他眉宇间自带着一种逼人的英气,就好像眼睛里藏着一柄随时都能出鞘的利剑,让人不可也不敢小觑。
他站到了司徒敬天的背后,他的腰挺得很直,司徒敬天的腰却已弯了下去。
他就像一根刺,刺在了司徒敬天的软肋上。
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恶人,竟会怕一个翩翩少年。
难道这个白衣少年就是那个已臻化境的绝世高手?这恐怕谁都不会相信。
少年看着司徒敬天,也看着站在司徒敬天背后的那个白衣少年,缓缓开口,“他不说,你说。”
白衣少年盯着司徒敬天弯下的背影,也盯着少年的脸,忽然一笑,微微的一笑。
这一笑仿佛让他的嘴角带上了拂过杨柳的微风,让人不由得心情舒展……觉得他很有礼貌。
江湖上有礼貌的人已很少见了,有礼貌的人总是如美丽的女人一样少见。
而很有礼貌的少年更是少见的如绝世美人一样。
“好,他不说我说。”
少年在听。
白衣少年拱手道:“我叫龙吟雪。”
他竟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这句话也只是说出了他的名字,便再没有下句了。
没有人问他的名字,是他自己说出来的。
他受过很好的家教,与人见面一定要先报自己的名字。
只不过等他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后,那些出言不逊的人就都会闭上嘴,那些与他同处一室的人也都会默默离开。
谁不闭嘴谁就会永远闭不上嘴,谁不离开谁就会永远离不开。
只有死人才会永远闭不上嘴,只有死人才会永远离不开。
少年现在岂非正与他同处一室,也正准备开口说话。
那个自称龙吟雪的少年忽然睁大了眼,眼中有光,光彩照人……全部照在了少年身上。
少年只觉像是有两盏大亮的灯在照着自己。
光彩更加照人了,龙吟雪的双眼也睁得更圆了。
看清一个人脸上那种无可奈何选择离去的表情已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他很享受这种习惯,并且经常享受,乐此不疲。
然后他的眼睁得更大更圆了,眼眶仿佛快要裂开一般,骤然放大的瞳孔里也没有了光,照人的光彩全部被震惊赶走了。
他像是看到了一件绝不该发生的事。
他看到眼前的那个黑衣少年居然站在原地没有动,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少年的嘴也没有闭上。
“你说你叫龙吟雪?可我最少听到过有十个人的名字也叫龙吟雪。”
“但只有一个龙吟雪是龙如神的儿子,龙如神也只有一个儿子叫龙吟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