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梢堡
从云梦城会晤回来,赵阳茗脚步匆匆,径自去了肖嫣落的房间。他噙着三分笑意,很是温柔地说:“嫣落!我来了!”他的嗓音清朗,柔而不媚。爱,有的时候真的不需要什么山盟海誓的承诺,但一定需要细致入微的关怀与问候。
床榻上,肖嫣落身穿柔软的月牙白长衫,唇色比平日更淡了三分,面上却有丝异常的绯红:“赵大哥!你回来了?!一切可还顺利?还有,可有打听到我爹娘的一丝消息?”
肖嫣落眼中划过一丝欣喜,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咳了几声,面色略显苍白,也正因此,两颊的绯红更加明显。
赵阳茗眉梢轻轻一挑,双眸漆黑,薄唇微抿,许久之后方浅笑道:“身子还是这般没有好转吗?我不在这几日,双儿她们可有尽心照顾?”赵阳茗微凉的手指抚上肖嫣落的唇畔,轻轻一点。当真正爱一样东西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语言是多么的脆弱和无力。文字与感觉永远有隔阂。
肖嫣落颤了一下,抬眼看向他:“老毛病了!我没事!赵大哥,我……”她咬着下唇,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说。
赵阳茗眼神温软,微笑着说:“别咬了,快要出血了。”
“爹他们可还好?”肖嫣落有些紧张地攥着袖子。
赵阳茗想了想,这事总归瞒不了,还是告诉了她吧!
赵阳茗眉梢微挑了一下,缓缓垂下眼睑,睫毛半掩着双眸:“你爹娘去了。”他抬手握住肖嫣落的双肩,忽然又像被烫到似的撤了手。
肖嫣落仰起脸,愕然看着他:“去了?赵,赵大哥……你说什么,嫣落听不明白。”她脸色苍白,浓长的睫毛掩住了黑眸。
赵阳茗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着,修长的十指指节发白,眉宇间神色痛苦:“你爹娘被云梦城城主以勾结伯莱城敌寇之名处决了。至于你大哥,现在还下落不明。”
虽然他当时就知道了,但拖延至今才说出,只因他想明白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既然她早晚会知道,还不如让她早些面对。
肖嫣落漆黑的眸中闪过惊疑:“什么……时候……的事?”左心口的地方,一阵阵的揪疼。
阳茗的声音沉了三分:“三月之际。”
肖嫣落摇了摇头,轻声说:“不会的!不会的!你一定是弄错了!绝对不会的。”
“这事是云梦城城主亲自谈及,千真万确。”
肖嫣落的呼吸一滞,最后一丝血色从面上抽离,许久之后,极轻极轻地说了句:“我不会相信的。”
“嫣落!你难受就哭出来!不要憋着,这样伤身。”赵阳茗担忧地望着她,“你的脸色看起来极差。”
时间过去好久,肖嫣落安抚着笑了笑,神色渐渐安定下来,脸上仍是微微的苍白,眉心微蹙,唇畔勾出一抹淡淡的苦笑:“子欲孝而亲不在,原来说的是我吗?”那个小时候告诉自己,牵着他们的手,闭着眼睛走自己也不会迷路的爹娘竟然离她而去了?老天为何要待她如此?
赵阳茗薄唇动了动:“嫣落!他们就算不在了,也会一直刻在你的记忆里。即使你忘记了他们的声音,忘记了他们的笑容,忘记了他们的脸,但是每当想起他们,那种感受,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你何不放过自己?”
肖嫣落思绪纷乱,愣愣回视他,喃喃问道:“赵大哥!我的心好痛好痛,好似在滴血,可是我却哭不出来?为什么?为什么?”
如果有如果,是否能回到曾经?如果有如果,幸福是否依旧?但,一切的一切,只是如果......
时间不再流逝 世界到此停滞运转。赵阳茗微怔,久久没有回答。
忽的,赵阳茗左手落在肖嫣落的腰上,收紧一拉,将她拉进他怀里,温凉的唇瓣压下,贴着她的面颊安抚性的缓缓游移,最后停在唇畔。薄唇微启,声音低沉暗哑:“你还有你大哥,你还有我。我们还在你身边。人死不能复生,死者已矣,生者还需珍重。”
肖嫣落的心如擂鼓,两耳嗡嗡直响,看着近在咫尺的幽深双眸,呆呆道:“珍重?”
“嫣落!你知道吗?我每天都在数着你的笑,可是你连笑的时候,都好寂寞。”赵阳茗忽地翻了个身,将肖嫣落拢入怀里,轻轻压在身下。
赵阳茗的气息给人一种铺天盖地的窒息感,肖嫣落惊慌地推了推他的胸膛,面红耳热:“赵……大哥!你……你做什么?”
肖嫣落挣扎着要起来,奈何被他用身子压住了,动弹不得,他还懒懒说了句:“化伤悲为力量啊!”
肖嫣落直直望着赵阳茗幽深的眸子,轻声说:“赵大哥这是在乘人之危吗?”
赵阳茗的动作一僵,眼神微动,目光落在肖嫣落的眉心,然后缓缓说道:“终于转移注意了吗?我没有奢望,我只要你快乐,不要哀伤。因为你不开心的话,我比你还不开心。”
肖嫣落抬手捂住眼睛,声音已带了哭腔:“赵大哥!我感觉自己真的好没用!什么都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
“嫣落!你不要这样!时间可以治疗一切。给时间空间,时间会填满你的空间。你爹娘若在天有灵,一定希望你能坚强些,开心些。”赵阳茗微凉的指尖撷去肖嫣落眼角滑落的泪,一个轻如落花的吻印在眉心,声音里透着怜惜,“我也是。”
肖嫣落强忍着含在眼里快要打滑的眼泪,无力地闭上双眼,声音渐弱,连自己都听不清了字句:“我也希望自己可以。没有什么过不去,只是再也回不去了。”
赵阳茗环着肖嫣落的手微微收紧,在她背上轻拍着,他的声音低沉柔缓:“你一定可以的,我相信你。”
“赵大哥凭什么来相信我,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肖嫣落低声回了一句,满腹委屈化为泪意。是什么淋湿了她的眼睛,看不清眼前人的身影。是什么冰冷了她的心情,握不住往昔的温馨?是风声喧哗了她的安宁,听不清自己哭泣的声音。
赵阳茗贴着她的脸颊,额头相触,幽深的双眸里仿佛有化不开的缱绻柔情:“就是相信,无关其他。我一直在你身边守候,等你靠在我肩上诉说,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你的温柔都属于我。我不会再让你难过,让你的泪再流。”
赵阳茗的手扣在肖嫣落的后颈上来回摩挲着,她在他怀里轻轻战栗,只听到自己紊乱的心跳和呼吸。
赵阳茗浅吻辄止。肖嫣落两颊发烫地垂下眼睑,听到他暗哑的声音缓缓道:“过去就像是一杯水,有时候,会进入一些尘土。你想弄干净它,因而摇晃了它。殊不知,越摇晃越混浊。所以,静下心来,不动,过一阵,灰尘就会沉淀下去,水就会变清澈。如果嫣落你一直沉浸在过去,就无法有好的未来。我们的人生才过了一小段不是么?开心些,你还有我。我会代替他们好好爱你,疼惜你。”他柔和的笑意在唇畔漾开。
肖嫣落的心中像是有一根弦被轻轻拨动,发出的音低沉而绵长。
“好!”简简单单的一个字。肖嫣落不相信宿命,但无法对发自心底的声音置若罔闻。
微笑着,去唱生活的歌谣,不要埋怨生活给予了太多的磨难,不必抱怨生命中有太多的曲折。
赵阳茗轻笑着叹了口气,又像是松了口气:“谢谢你,嫣落。”他也不知自己谢她什么,谢她答应自己开心地活着,还是谢她接受了自己的情意?也许都有吧!
……
日沉,千波殿议事后,都宇泽私下向尉迟楚柘申请提审乐正采贞。一月多了,汪雪樱中毒一事仍是毫无头绪。尉迟楚柘让他自行去询问,但略一思索,又改了主意道:“我和你一道去吧!”
都宇泽微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俯首称是。
“二哥还是一点线索也没有找到吗?”
都宇泽眼神一动:“楚柘可有怀疑之前的双雕事件有所蹊跷?”
“我确实心存疑惑。如果真是芸轩做为,那委实有些明目张胆了。她不会不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除非她真的不想活了。”
“你可有怀疑过雪樱?”
尉迟楚柘苦笑着摸了摸鼻子:“她会吗?拿自己和孩子的生命开玩笑?这好像于理不合。”
“你忘了雪樱师从谁人了?如果是她自编自导,自是有把握在你们赶到之前不危及自己和它们的生命。”
说话间便到了芸轩外,尉迟楚柘挥手喝止了奴婢小青的通报,与都宇泽直接进了门。
乐正采贞正在看书,听到声响才抬头朝他们看来,微微惊了一下,放下手中书卷起身行礼:“城主!都大人!”
“贞儿倒是自在得很。”尉迟楚柘看了一眼案上的书名,笑了笑:“可有什么心得?说来听听?”
乐正采贞淡淡笑道:“贞儿可不敢在城主和都大人面前班门弄斧。看这书实为消遣,打发时间罢了!”
尉迟楚柘看向乐正采贞的眼神中多了三分审视,片刻后沉声道:“今日我带二哥前来是想问你一些问题。”
乐正采贞一听,笑意顿时有些苦涩:“都大人但问无妨。贞儿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