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这是做什么?”一个清冷的男子声音传来,陈嬷嬷立马止住身子。
“城主!请您为老奴做主!夫人要驱逐老奴出府!城主……”
尉迟楚柘蓦的怒斥:“竟然对夫人动手,嫌活腻味了是吧?好!那我成全你!来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城主饶命!老奴知错了!老奴一时糊涂,老奴知错了!”陈嬷嬷像从噩梦中猛醒来一般,扑上前抓住尉迟楚柘的衣袍下摆,以头触地,叩得声声惊心。她吓黄了脸,磕着头,一行血水一行泪地低垂着头哭着求饶。
“放开的爪子!”陈嬷嬷的下巴被他狠狠捏住,再说不出话来。他声音低微,不辨喜怒,“知错了就受罚!府里的规矩不需要我重申一遍吧?拉下去!”此时的他,黑衣萧索,面无表情。
内侍们正要上前,陈嬷嬷猛抬头,盯着楚柘,眼里似要滴出血来:“城主请宽恕老奴!老奴真的知错了,下次不敢了!”她身子微颤,重重叩下头去。
尉迟楚柘的目光如炬,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嘴角微含着笑,眼中却殊无笑意:“下次?!你觉得还有下次吗?”
尉迟楚柘一挥手,陈嬷嬷被内侍架起来往外拖去。
眼前的他,清雅的脸孔,轮廓深邃,长眉斜飞,紧抿的薄唇毫无血色,一双眼睛却锐利逼人,隐含熠熠锋芒,好似一如初识时的忧郁而深沉,冷傲而不屑。
“樱儿先行告退!”汪雪樱见事情已了,便淡淡开口道。她此时霜雪般孤清的面容,单薄得叫人怜惜,但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却又让人心寒。有时候,一个人故意装着很冷漠,只是不想让对方知道她还依恋他。
“樱儿!”尉迟楚柘上前大跨一步,伸过手来,但忽然语塞,痴痴看着汪雪樱,满目恍惚,似有一瞬的软弱。
眼前的她,一泓秋水般的黑眼睛,精致的脸庞上丰润的烈火红唇,不见那浅浅的笑涡,却还是那般美得那人心颤。
汪雪樱一惊,抽身退后:“夫君还有什么事?”
尉迟楚柘手仍僵停原处,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灼热雪亮目光渐渐冷却成灰,隐有愠怒,冷笑道:“你就打算这样和我耗一辈子?我都已经放下了,你做什么还心心计较?”他依然在笑,笑容却渐渐阴冷。原来,孤单不是与生俱来,而是由自己爱上一个人的那一刻开始。
汪雪樱叹了口气,抬眸对他一笑:“你总是这样,明明是你自己先甩手离去,对我置之不理,事后却每每归咎于我的不理不睬。现在我只是顺了你的意,你却责问起我来。一度,我以为,有你在,不管将来迎接我的是什么,我都可以永不惧怕,不要说是别人的恶言相向,我甚至可以威风凛凛的将别人的白眼和拳头,原封不动地还回去。可是现在,我真的没有这个自信了。”
尉迟楚柘僵住,心底发凉,一股怒火却冲上来,冷冷看着汪雪樱,唇角紧抿如薄刃:“你这是不满我吗?既然你过得如此不如意,那做什么还恋恋不舍,何不和那人一同离去?!我可以成全你们。”他没有说出的是,自己已然明白,有一种爱叫做成全。
汪雪樱霍然抬头,如被惊电击中:“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做的还不够好吗?纵使在最开始,你不曾给我一次回眸,我却始终在对你微笑。”她真的不解了,难道深情真的是担不起的重担,而昔日的情话只是偶然兑现的谎言吗?
尉迟楚柘久久凝望着汪雪樱,目中怒色稍敛,竟有些许黯然。他背转身,不再看她一眼,漠然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谁折磨了你,谁给了你痛苦,谁就应该是你感谢你的人,因为他往往给了你某些决断的时候,而这些是你通常情况下下不了决心的。不是吗?”
汪雪樱的脸色骤然转为死灰,双目瞪大,空洞地望着他,身子绷得僵直:“你…….”
尉迟楚柘转过身,目光如冰,看了汪雪樱半晌,忽而飘忽一笑,如春风掠过池塘碧波:“怎么?惊喜得说不出话了?不用谢我,我只是不喜欢勉强你心不甘情不愿地留在我身边。我应当远远地离开你,我深深感到我应当这么做,因为我当初本来就不该抱那么大的希望,或者更确切一点,我根本就不该和你敞开心门。如今怎么办呢?我如何做才好呢?你曾答应给我爱,现在看我进退维谷,你能告诉我,我该何去何从吗?也许,放你离开,这是最好的吧?”
汪雪樱咬唇凝站不动,不愿在他面前流露半分失色,心中渐渐冰凉,热血却从耳后直冲上脸颊:“你可是真心的?还是一时气话?原来我是可是这么轻易就被舍弃的吗?一直以来,都是我在一厢情愿吗?你的爱原来这般凉薄。”汪雪樱倒抽一口气,怒意上涌,连日压抑的愤怒委屈一起逼上心头。
尉迟楚柘阴霾顿时化作潋滟春水:“我要说我舍不得,你可还愿意留在我身边?我要说我在乎,你可愿放下芥蒂?为你深情的目光,我愿沉醉一生。”看着她,那眼光紧紧地锁着她,即惶恐又仿佛充满了企求。
汪雪樱的身子蓦然一暖,尉迟楚柘的外袍披在了她的肩上,他的目光痴痴流连在汪雪樱的脸上。他握住汪雪樱的肩头,慢慢,慢慢的,将她拥入怀抱。
他的怀抱很温暖,如同他的声音,满是怜惜:“最近出了太多的事情,我因为一些琐事忙得晕头转向几乎连喘息的功夫都没有,我心情本就有些糟糕,看武介莫名的出现,更是气恼。当终于有时间可以静静坐下来梳理心情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其实是在害怕,害怕你会离开我,关心则乱。我和你的婚嫁,也许是一个偶然,无论你我是否是一见倾心,只要彼此现在有爱,就不会寂寞。对不起!我们言和好不好?”
这些话真的是胜过所有的灵丹妙药,汪雪樱的苦涩和无奈,似乎在一瞬间就没了踪影。一些话,不必感天动地,只要一点一滴就足够了。
汪雪樱就这么依偎在他胸前,听他胸口传来的忽急忽缓的心跳,仿佛也是一种难以言语的幸福:“恩!好!”
“出来这么久,累了吧?我抱你回去!”
汪雪樱抬头,自心底迸发的倔强,令她陡然生出力,从他怀中挣脱:“我自己可以!”汪雪樱轻轻推开他,抬眸,怅然一笑。
“给我一个表示歉意的机会也不行吗?我想抱抱你,也想抱抱我们的宝宝。”尉迟楚柘深深迫视着雪樱,最后一句,在她耳边轻轻说出,只有彼此听得见。
一句话,掀起千重浪,汪雪樱静静听着,心底却已风急云卷,如暴雨将至前的窒迫。
“你这次低头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它?”汪雪樱抬眸直视他,一句话出口,已是哽咽,泪水不由自主地落下。
“樱儿能告诉我这有什么区别吗?如果说我是因为你和它呢?你们都是我爱的人,你干什么非要分得那么清呢?”
汪雪樱咬唇侧过脸去,懊恼这止不住的眼泪,泄露了她的脆弱:“姑妈曾告诉我,如果爱我的人没有按我所希望的方式来爱我,那并不代表他没有全心全意地爱你。可是,我真的不确定,你是否爱着我。”
尉迟楚柘扳过她的身子,一双眼亮得灼人,映着日光,清晰照出汪雪樱的影子。而汪雪樱的眼里,也全是他的影子。
“我爱它,更爱你!爱它,因为它是你的孩子。”尉迟楚柘贴在她耳边轻轻说,“我不想你近在身旁,却犹如远在天边。”
这一刻,他们眼里只有彼此,再无其他,天地俱归澄澈。谁也没有开口,汪雪樱却一直颤抖,眼泪滑落鬓角,滑下脸颊,滑到他掌心。汪雪樱不知道自己能有这么多泪水,似乎隐忍了数日的悲酸都在这一刻流尽。在这样温暖的时刻,她将隐藏了数日的泪水,恣意地流出。
良久沉默,只听尉迟楚柘沉沉叹道:“怎么又难过得哭了?!你还真是水做的呢!”
汪雪樱一时气苦,脱口道:“谁难过了?!我是被你说得感动了才……”话一脱口,方才惊觉失言,却已收不回来了。汪雪樱窘住,怔怔咬了嘴唇,与他四目相对,他眼里陡然有了暖意。
尉迟楚柘凝视汪雪樱,神色温柔,眉心犹带一道皱痕,宛如刀刻一般:“樱儿?!”
他就这么站着,十指成梳,轻轻地梳理着她如丝如缎的长发,动作温柔到了极点,慢慢的,缓缓的。
他不再说话,她也不作声,但空气却极为甜腻。风儿拂过,拂在两人脸上,竟觉得十分舒爽。多日来的隔阂和烦郁仿佛也一扫而空了。汪雪樱就这么依靠在他身边,像是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天际泛着奇异的金色,照亮了冰释前嫌的情感。时间原谅了一切,那些爱恨情愁,那些花开花落。她听见阳光车轮,温情地缓慢划过,栽上她,还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