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送走了怡妃娘娘,我有心想要再审一审咏莲,可她一口咬定自己并不是故意洒了那茶水的,我也无法,想着她也没有必要故意洒了那茶水,除非,除非她是故意要让那块胎记显露出来,显露出来干什么呢,肯定不是给我看,那就是给兰姨看的了,兰姨看到以后,果然神色完全不同,那这块胎记里面必定就有大文章了,那咏莲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等我想到这一层的时候,已经坐上了回去的马车,禁不住全身发冷,宫中真不是人呆的地方,一个个心思太可怕了。
回到叶府,父亲和母亲见我安然无恙,总算放心了。我这才从父亲的口中得知,昨日,定远大将军刚刚回府,还没来得及入宫觐见皇上,将军府就被军机卫围了了个水泄不通,名为捉拿那日逃走的刺客,所以才有了宵禁,才有了火光冲天。具体后来发生了什么,就无人可知了,恐怕要问小靖王才能知晓了,不过,今日一早,皇上就有旨意,封大皇子墨炎为督军,随同定远大将军五日后出发远赴西北,而定远大将军唯一的儿子将滞留京城,入宫伴驾。我长吁一口气,与父亲互望了一眼,这是赤裸裸地威胁了,他之所以敢将定远大将军放虎归山,因为他的儿子将成为最重要的筹码。大将军的一举一动将决定儿子的生死,想必,定远大将军万事都将三思而行了。也再次应了墨漓说的那句话,我朝仍旧离不开定远大将军,将才不足啊。而二皇子墨炎就是这场变故中最大额受益者了,摆明了,皇上要提拔这个默默无闻的儿子,甚至,皇上是希望将来,他能代替定远大将军的位置,这里面的奥妙就是一言难尽了。
只是,我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尾,因为今日我连玥殿那点微不足道的小变故改变了二皇子墨炎的一生,他叱咤风云的未来还没开始,就陨落了。
时间一晃,就是九月中旬了,定远大将军的事情已然过去,京城又恢复了一片平静繁华。这日,我下了学去雍华宫看望太后娘娘,在门口却遇到了靖王妃。
“容玥给靖王妃请安,王妃吉祥。”我屈膝行礼。
她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一双明眸玉睐欢欢喜喜地望着我,一身繁复层叠的滚边玫红宫装更加免得凝脂面容旖旎如画,亲切地皱了皱鼻子,“你这孩子,说了唤我青姨就好,就是玉衍你也当真自己哥哥就成,没得生分了。”
我一愣,不明白,怎么突然说到了小靖王,不过还是不能拂了她的面子,毕竟,太后娘娘特地郑重将我介绍给这位靖王妃,就是希望我博得她的喜爱,太后对我的心思是真的,腼腆地唤了声,“青姨。”
“恩。”她貌似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热络地拉着我的手,“十月初一,我要办一个赏秋宴,帖子随后就发,到时你和你母亲一道来。”
说完,与我一道随口说了一些家常话,就走了。
我入了雍华殿的内室,太后娘娘神色喜悦地向我招手,“怎么这回子才来?”说完,向着安嬷嬷使了个眼色,安嬷嬷也开心地向我挤了挤眼睛,调笑道:“知道了,知道了,好吃的点心马上我就端过来,给我们的小祖宗吃,可不能饿着了。”
我嬉笑着坐到了太后的身侧,“门口遇着了靖王妃,她与我闲聊了几句,她还邀我去她办的赏秋宴呢,太后娘娘,她也是来请您的么?”
太后娘娘随口应着,手中一串菩提随手放在了几案上,“是,李太妃,也就是她婆母,自从皇上继位,就恩准一直随着去世的靖王一道回了沔阳,这次入京,许是一路颠簸,累着了,精神一直不济,这段时间,总算好了,就想着也要办场宴会见见人不是。”说完,见点心端上来了,又捻了一块直接塞到我嘴里,“不过,她这次来主要是想着让哀家做主,给看个小靖王妃,小靖王年纪也不小了。”
“那太后娘娘想到谁适合做这小靖王妃了吗?”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太后摇了摇头,寻思着:“这事儿也不急,荣国公府的嫡女,是叫清莹吧,还有礼部尚书家的二女儿,安平侯府的二小姐,人选还挺多,这事儿哀家总得和皇上通个气儿。”
听她一提到清莹的名字,我本能地一紧张,要知道清莹中意的可是我的哥哥呢。可别乱点鸳鸯谱,反而害了清莹,有心想再打探几句,安嬷嬷却调笑地点了点我的额头插话道,“怎么突然这么上心,不是小丫头长大了,也担心自己的婚事了吧。”
说完,又明目张胆地对着太后挤眉弄眼地对我说,“你且放心,你的婚事,太后会做主的,终归给你找一个最合适的如意郎君。”
我想是这个时代待久了,也面嫩起来,不由得面色通红,嘴上气鼓鼓的,“安嬷嬷说什么呢。”
“安嬷嬷有一句话,说的最是贴切。”太后正了颜色,执起我的手,“这女子嫁人,左不过合适二字,不求高官厚禄,小家小用即可,不用貌比潘安,人心诚挚即可,最忌追风逐月,那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千万不可被表面的繁华迷失了心智。所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才是女子最实在的福气。哀家是过来人,活了这么大岁数,人心冷暖看的太多了,丫头且听我一句吧。”说完,还万分慈爱地眯眼看我,看的我越加搞不清楚状况了。
“太后,郡主才十一岁,哪里明白您说的这些哟。”安嬷嬷恨铁不成钢地叹着气。
“也是,丫头左不过才十一,他们再着急,现在也不是时候,慢慢瞧着吧。”太后又重新拾起那串佛珠自言自语地念着,又微微拧眉,“不过,也正是因为来日方长,他们才一个个动作不断,让人更加不放心啊。”
太后说什么呢?我越听越寒颤,禁不住轻轻歪在她身上,看着她悠远的神色转向我,语重心长地问,“最近是不是与墨漓走的太近了?”
“啊?什么呀?”我咬唇嘟囔。
“前段时间,你们俩的传言可不少。”太后言辞凿凿地盯着我,“这次传出墨玄与你的婚事,哀家知道是昕妃那里一厢情愿搞得鬼,与你无关。那墨漓那里呢,你别说你心中无意啊!”
我心中一个咯噔,心思百转千回,太后这是不希望我与墨漓在一起了。
“丫头。不是哀家要阻拦你的婚事,也不是墨漓不好,他是很优秀,你也不一般,可,以你的心性,他真的合适吗,况且,他对你有几分真心,你可有把握?繁花渐入迷人眼啊!”
这回我是彻底听懂她话里的意思了,不是不希望我们在一起,而是告诉我,墨漓不是良配,他就是太美好了,所以注定不合适。其实与我百般纠结的理由也差不多。他不可能给我唯一,对我不公平,我奢求他的唯一,对他不公平。且宫中繁华真是水中望月,稍不留意,尸骨无存,不值得留恋。而且,为何频频昕妃要向我抛出橄榄枝,不就是因为我父亲在文生堆里无可撼动的地位么,焉知墨漓不是为此而接近我呢。
太后的一番话在我脑海里盘旋良久,痛定思痛,不可谓不深刻。
不过三日,不知哪个传出的,靖王妃正在为小靖王选妃的消息不胫而走,掀起不小的波澜,京中有意者反反复复几乎狠着劲儿要把靖王府的门槛儿踏破。
小靖王从宫中皇上的天禄殿出来,直冲自家靖王府,一入府门,便压着嗓子问,“母亲呢?”
侍立的丫头喜气洋洋地回答,“刚刚会客,现在正在内室躺着呢。”
“谁来了?”
“左督御史夫人”
小靖王听罢,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刚毅的下颌一挺,眼底已是一片冰寒,“哼,一个个闲着没事找事!”
侍立的丫头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狐疑地盯着小主子渐行渐远的背影。这些都是女方托人来打听小靖王婚配消息的,毛遂自荐的,这不是好事儿么。为什么,小主子似乎很生气呢。
“母亲,母亲。”小靖王急切的声音从门外唤到门内。他已经许久没有这般沉不住气了,自从父亲去世,他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又跟着各色人物历练了好几年,性子沉稳豁达,不惊风月。
靖王妃在腰塌上缓缓坐起,并没有应声,只是有一刻的愣怔。
贴身丫头知道主子的心思,一双凤眼露出担忧的神色,“夫人……”
靖王妃无力地摆了摆手,“你带着大家都下去吧,就让他在我这儿闹一场吧。”
丫头明白主子的意思,也好,好好闹一场,也就过去了,无奈地下去了,又在门外遣散了所有侍奉的人。
“儿子给母亲请安。”小靖王进门便是沉目冲冲,一把火好似在胸口燃烧,但到底还算冷静,没忘了请安,回府一路上在脑子里也想好了说辞。
“进来坐吧。”靖王妃见儿子在自己面前还知道收敛几分臭脾气,欣慰地点了点头。
“母亲,是您到宫里请求太后娘娘赐婚的吗?”小靖王刚刚在皇上那里知道,最近,各府莫名其妙纷纷上门打探自己,这一切罪魁祸首居然是母亲,听到这个内幕,她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是。”靖王妃波澜不惊。
“母亲,那,那容玥呢?”小靖王妃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什么容玥,人家清白姑娘的名讳也是你随口叫的,你既疼惜她,又比她年长诸多,不若当个好哥哥吧。”靖王妃清波流盼间已显厉色。
“母亲,你怎能这般出尔反尔,当初这桩婚事也是你与我说的。”小靖王双目赤红,几乎嗤笑出声,前些年还在沔阳时,母亲便告知自己与叶府二房大小姐有婚约,那时母亲告诉自己,虽然叶府没落了,但是叶府二房夫人是个知书达理的,教出的女儿定然不会差了,只是年岁尚小,需等上几年。小靖王那时年纪也还小,害羞的同时,心中已然种下了一颗懵懂的种子,随着年岁的增长,入了京城,又见着了自己将来的小妻子,心里不知为何就踏实了。可如今,母亲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无稽之谈么,那,这么多年心中隐隐绰绰的期盼和等待算是什么?
靖王妃娇艳面容有一丝动情,但很快又恢复了冷冷清冽,隐忍不发道:“如今情势能和当初相提并论么,你也不想想,怡妃那般喜欢这个丫头,为何她最后挑了一个光有空壳的安平侯府二小姐?”
小靖王自然懂得其中的关窍,只是,只是他不愿意这么做,却也没有话反驳。
靖王妃望着儿子暗淡的神情,虚无的眼神,也是心中一痛,语气便软了下来:“我们这种门第已是百尺竿头,难不成你还想更进一步,坐上那个位置?”
“当然不是。”小靖王讶异于母亲这么敢说。
“那就是了,我们与昕妃、皇后都不一样,这门亲事于他们是如虎添翼,于我们说不定就是刽子手,这都得看皇上的意思。为何当初皇上独独留了你父亲,其他兄弟都没有放过,那就是因为你父亲吟风弄月,且我的出身也不高。而你呢,你如今已经位极人臣,那便只可韬光养晦,不要招来无妄之灾。”
“不会的,皇上知我的心志,不会的。”小靖王已然越说越低。
“就算皇上不会,那睿王么,昕妃呢,其他觊觎那个位置的皇子呢,再说难测帝王心,谁能预料以后的事情。”靖王妃忍不住抢白。
靖王妃见儿子默默无语,叹了口气:“你且好好想想吧。”
小靖王没有说什么,只是愤愤地别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