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注定是无眠的一夜,我知道墨誉没有错,甚至于他是受害者,他没有背叛我,我十分相信他,可是躺在床上,他拥着我的怀抱,明明背后传递过来的是灼烧的温度,可我却全身僵硬,冷的心口发紫。这件事就是一个坎儿,就像喉咙口卡着一根很小的刺,你咽一口,就会疼一疼。其实他也知道,他抱着我也是很不舒服,可是他还是紧紧搂着,搂着,不愿松开一丝一毫。
第二日,他很早就上军中去了,大概是想避免两人太尴尬吧。
早膳小厨房特意端来了我最近爱吃的鸡丝粥和小笼包,可是我却兴致阑珊,随意动了几筷子就吃不下了。
“小姐好歹再吃两口啊。”流云磨蹭着不肯将菜色端下去。
这件事儿该怎么解决其实我心里还没有理出一个清晰的头绪,抽丝剥茧还是一团乱麻,哪里吃的下去。
她见我坚决也只好作罢,又觑了一眼门外,小心翼翼地问我,“倩儿这丫头一直不敢进来伺候,少夫人您看……”
我端起茶水润润唇,莞尔一笑,“这傻丫头,让她进来吧。”
倩儿在门口已然听到了我说的话,这才忐忑地踱了过来,泪眼婆娑的模样怪可怜的。
“少夫人,是,是奴婢的错。”
我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嘴角苦涩一点点蔓延开来,闷闷的,“你又有什么错,人有三急,还能不允许你内急不成,再说了,她是蓄谋已久,就算你不走开,她也会办法引你离开,且这次不成功,她也会制造下次的机会,既然有了这心思,便是防不胜防。”
她俩俱是明白我说的话。倩儿嘴快,不思量就开了口,“是啊,少夫人明白的,这都是芽儿心思不正,不干殿下的事儿,少夫人怎么还跟殿下别扭呢,殿下今天早晨出门时脸色可惨白惨白的,他每日里干的都是力气活,不知道吃不吃得消。”
她呀就是打量我心疼墨誉,故意激我呢,我不由抿唇嘟囔,“那就让小厨房今日炖些补气汤水吧。”
“殿下最喜欢少夫人亲自做的点心呢!”倩儿得寸进尺。
我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待会儿和秋瑜一道多做几样他爱吃的点心吧。”
流云和倩儿这才开怀地笑了。
正说着,金妈妈进来了,转身将门也掩上了。
“少夫人,查清楚了。”她眸光凌厉,边走边速速开口。
流云和倩儿急忙退至一边,凝神屏息地看着金妈妈肃穆的面容。
我的心也一下子吊到了嗓子眼儿,紧张地婆娑着手腕上的镯子。
“我昨晚上就紧赶着出去找我侄儿带去验了,那老鸨一闻就知道了,我侄儿不放心,又偷偷找了一处郎中问了,确信是同一种。”
“我就说,肯定是秋月怂恿芽儿的,否则芽儿不可能有这个胆儿。”流云恨铁不成钢地搓拳头。
那就是了,芽儿穿着的那件中衣上的春药和秋月藏起来的是同一种。这才是她打击我的手段,离间我的人,让我因为背叛而心痛,就像吃了只死苍蝇似的难受。
“那要不要现在我们就……”流云继续问。
我嘴角冷笑,摆摆手,“不,只能等芽儿的事情解决了再说,到时她若攀咬出芽儿的事儿,我们也不好应对。”
“是啊,芽儿这事儿我们只能捂着,到底是少夫人自己陪嫁的丫头,又是龌龊手段,就是夫人知道了,您丫头这般算计她儿子,她还不知道怎么想呢。”金妈妈苦口婆心。
“明儿吧,明儿金妈妈和流云陪我去趟庄子上,秋月那里,倩儿你和秋瑜一定看紧了。”我有气无力地叮嘱她们。
可是,我还是算错了她的真正目的,她要的其实根本就是东窗事发,这件事人尽皆知,让我因此名声受损,王府受人指摘,墨誉和婆母对我不满,这才是她最终的目的,我的伤心难过根本不值一提,所以芽儿不过一晚上不回来,她就紧赶着到婆母那里,狠狠将了我一军。
午憩刚过,我不过才起身,婆母就派人唤我过去,这时辰莫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
五角翠鸟楼,婆母院子里空无一人,只绿茵站在廊下恭恭敬敬地冲我行礼。
而屋子里更是没有一人伺候。我疑窦顿生,这院子里安静的过分了。
婆母端坐在上首,对我一如既往地温婉客套,招招手,“过来坐吧。”
我笑着依言坐了,“不知婆母唤我过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她手中杯盖轻轻拂过茶沫子,慢悠悠地开口,“我听人说,昨日在叶府,你身边的贴身丫头芽儿做了一桩很不得脸的事情。”她满脸春意,可一双璀璨眸子却紧紧锁着我。
我身子猛的一震,脸上笑意顿时挂不住了,脑中开始迅速盘算起来,能将这件事告诉她的只有可能是秋月,她这么快就有动作了。
她似乎也没有准备听我回答,高声冲外喊道,“把秋月带上来吧。”
秋月一进来便先声夺人,挺着脖颈侃侃道,“少夫人,听闻昨日您的丫头芽儿为了爬上殿下的床,不惜用春药药倒了殿下,殿下何其矜贵的身子,这下作药最伤身,我瞧着今日早上殿下脸色都是白的瘆人。奴婢不是想得罪您,只是不舍的殿下的身子,这才如实告诉了夫人。”
我见着她头头是道的嘴脸,不禁挑眉讥笑,“那秋月姑娘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莫非秋月姑娘也参了一份。”
“少夫人,话可不能乱说。”秋月昂首而立,居然说不出的骄矜傲然,“纸终究包不住火的,那人偷偷告诉了我,我可不能转过身就出卖她,万一事后少夫人找她麻烦可怎么办,我可做不出来。”
“哈。”我哭笑不得,真佩服她信口胡诌的本事,懒得跟她废话,让事实说话,“传秋瑜和金妈妈过来。”
很快,秋瑜和金妈妈上气不接下气跑着过来了。进屋行过礼就看向了我。
“把你那天发现的事情如实说出来就行了。”我平静地回视她。
她瑟缩地看了一眼秋月,秋月倒是气定神闲,许是反而激起了秋瑜的不满,面色铿锵地站出一步,难得大声道,“大概四天前,我在秋月的屋子里发现了好大一匣子粉色药丸子,我觉得奇怪,就捻了一颗给少夫人。”
我点了点头,又示意金妈妈继续说。
“连夜我就唤了人去验了那药丸子,窑子里老鸨一看一闻便确定就是他们常用的春药。”金妈妈老神在在地瞥了一眼秋月,眼中尽是不屑。
秋瑜这时候惶恐不安地嗫喏了一句,“可是,可是今日我就发现那匣子不见了。”
轰地一下子,我愣住了,没了?
“秋月,有这样的事儿?”婆母没有料到事情这么复杂,陡然提高了音色,蛾眉倒蹙,不怒自威。
秋月连连退却,“夫人,当然没有。”又振振有词,“夫人若不信,大可叫芽儿过来对质”。
婆母深深看了我一眼,神色莫名,“若是有这匣子,便不至于无缘无故消失,绿茵,叫上飞驰,给我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我重重吐出一口气,婆母这便是信我的意思。秋月既然敢叫芽儿对质,那必是确定芽儿不会出卖她了,虽然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让芽儿听命于她,但她这般工于心计,真的始料未及,那匣子肯定是她为了以防万一,故意藏了起来,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回来的,但是……
我踱步走到她跟前,忍不住轻蔑发笑,“秋月,你可以将匣子藏起来,但是,帮你买这些药的前门李婆子你总不至于也能藏起来吧?”
“流云。”我厉声吩咐,“传李婆子。”
这下子,我终于在秋月湛湛双眸中寻到了一丝慌乱。
李婆子进了屋子便踏踏实实地跪了下来。
婆母点点头,亲自审问,“李婆子,秋月是不是让你帮她带窑子里的腌臜药,如实回答。”
李婆子战战兢兢地磕了一个头,“没有,奴婢没有。”
我冷冷一笑,她不承认本就在意料之中,我慢慢啜着杯盏中茶水,貌似不在意地问,“李婆子,那匣子总有找到的时候,到时候定能水落石出,秋月姑娘和你可不同,她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她若犯了什么错,死的是她一人,你呢,你此刻若是一味包庇她,等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夫人仁慈会放了你家人,我可不会。听闻你唯一的女儿刚嫁了户好人家,若是我小靖王妃去那户人家好好叨一叨你做的好事,你觉得你女儿还能过得安然无恙?”
“你,你堂堂小靖王妃居然用这下三滥的手段?”秋月一时着急,忍不住惊呼。
我噗嗤一声笑了,“我是主你是朴,我用什么手段还要经过你同意吗?可笑!李婆子,你可想清楚了?”
李婆子跪在那里一言不发,两只手攒着两侧布袋子终于败下阵来,视死如归道,“是,是秋月姑娘让老婆子做的。”
我满意地点点头,看了一眼金妈妈,金妈妈将掌中那颗粉色药丸摊开。
“可是这个样子的?”
她二话不说,点点头。
“母亲。”我唤了一句,“这颗药丸同芽儿用的是同一种,金妈妈已经派人去郎中那里验过了,从始至终,都是秋月姑娘自导自演。”
正说着,外头有人通报那匣子药丸找到了,居然被秋月埋到了她屋子前的花圃底下,怎么找着的呢,原来刚刚说到的飞驰就是婆母前几日领回来养的新宠物,狼狗,就是她的功劳。
“秋月,如今人证物证俱在,都是你自导自演的把戏,合着你当我傻子呢?”婆母将一匣子药丸狠狠砸在地上。
秋月被几个婆子摁着匍匐在地,却犹不死心,挣扎着喊,“我要见殿下,我要见殿下。”
婆母闻言顿时怒不可揭,“怎么,我儿子还会保你不成。既然,你喜欢用这龌龊法子,那这一匣子都赏你了。”
我霎时杏眼圆睁,婆母真是要么不出手,一出手那叫一个阴险毒辣啊。这么多药,秋月非爆裂而死不可,也怪秋月故意挑战婆母一家之主的权威。
待到秋月被带了下去,婆母也是一幅处事不惊的态度,好像刚刚不过是一场不太愉悦的聊天罢了。
“谢谢母亲信我。”我屈膝行礼,这一整场闹剧她几乎一言不发,都是由我掌握主导权,她其实是信我的。
她随意地摆摆手,依旧冷冷淡淡的,“没什么,你是我自己挑的儿媳妇,你的品性我知道,你处事总有你的道理。她既然同我告发了这事,我少不得要与你对一对,免得她出去乱嚼舌根。”
“嗯。”我乖巧点头。
“至于那个芽儿,既然是你的丫头,你且自己处置吧。”她云淡风轻地说着。
她说的轻松,全权由我处置,可看她处置秋月的手段,芽儿我没法饶过她,婆母就一个儿子,断断容不得有人危害到他儿子一丝一毫。
第二日一大清早我便赶去了庄子上。
她就呆呆地坐在我眼前的小屋子上,神情空洞,比平日更添一层沉沉死气。
我望着窗外簌簌而落的雨滴,淡淡地问,“你其实从始至终都是恨我的吧?”
她也不答,恍若未闻。她是恨我的,因为要保护我,她容颜尽毁,一个好好的人生也断送了,她理应恨我的,是我对不起她。
这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场自暴自弃的报复罢了。
“那便恨着吧。”我心情落到了谷底,半个字都懒得多说。
出了屋子,我对守在门口的金妈妈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让她走的痛快些吧,通知她的父母,突疾暴毙,多给些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