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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药丸

果然如墨誉所言,半个月之后,一本名为《成宗帝后实录》的小札正是问世了,皇上一朝圣旨,父亲成了文远伯,皇上特赐宴于伯府,于九月二十三日设宴广邀宾客庆贺。这真是一桩天大的喜事,以后哥哥便能够直接承袭爵位。

最近也是喜事连连,经过墨誉的推荐,金妈妈的暗中探访观察,眉儿的婚事有了眉目,相中了墨誉军机卫里的一个小伙子,是日日跟在墨誉身边的,家境虽然一般,但据说相貌眉目清秀,为人实诚又积极上进,唤作春生,家里人口也简单,我是十分满意。我还带着眉儿出门远远看过这个小伙子,家里情况也摆在台面上与她说了,即使嫁了人也是在我身边的人,眉儿二话不说就应了,她和流云我是准备留在身边做媳妇子的,不会嫁到外头去。这门亲事算是定下了。

这头我正与眉儿说着这门亲事的细节,那头芽儿不声不响地过来了。

我们几个当即禁了音,她自从脸上受伤后就沉默寡言很多,大多时候是不轻易出门的,许是自卑吧。

“芽儿姐姐怎么来了?”流云兴高采烈地上前去拉她。

芽儿勉强展颜微微露笑,跟着走到我跟前,细声细语道,“我新做了两身中衣给少夫人,少夫人试试吧。”

我宽慰地接过衣裳,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若你做的还有不合适,那这满京城也没人能做出合适的了。”

她羞怯地低下额头,犹豫道,“少夫人有件中衣不是破了么,给我拿回去帮您补补吧。”

“不用了,那衣裳本就不怎么穿,你又新做了两件,更加穿不上了,有时间你就多休息休息,跟她们聊聊天也好。”我拉着她在我跟前坐下,爱惜地帮她抿了抿鬓发。

她却惶恐地立了起来,支支吾吾道,“我还是给您补补吧。”

我沉默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看向流云,流云自觉地去将衣裳拿过来送到她手上。

她这才心满意足地福身离开。望着她的愈渐走远的背影,我心中涩的发苦,她的性子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也只能万事依着她了。

明日就是娘家宴请的日子,不仅婆母,就是太皇太妃都是准备去叶府恭贺的,早上请安时,婆母带着我一起在太皇太妃屋里头商议明日送的贺礼,毕竟这可不是一般的喜事。

好一番商讨,才敲定了明日的贺礼。我亲自给婆母和太皇太妃续了一盏茶,早上和秋瑜一道做的点心也上了桌,淡淡的桂花香,太皇太后很合胃口,吃了好几个。

“对了,我听闻你最近正喝药,是王嬷嬷给配的?”婆母手持茶盅,若有所思地看我。

我心中一愣,沁红爬上耳稍,点了点头,“嗯,日子一直也不怎么对,王嬷嬷说调理身子用的。”

“哎哟喂。”太皇太妃嬉笑着拍了拍大腿,“我还当什么事儿,值得你巴巴地问,话说啊,这哪个姑娘年轻时日子能对头了,哪个姑娘出嫁后不吃两副药补补的,你是关心则乱了,你那会儿不也是么。”

婆母面皮一红,尴尬地咳嗽两声,“我知道,我这不是紧张她嘛,毕竟我们王府一脉单传。”说完拉着我的手腕,语重心长道,“我也不是催你,你也放宽心,慢慢来,身子调养好了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我面颊绯红一片,乖巧地应了。

她似是又想起了什么,试探地问我,“最近我听闻,你和墨誉之间有些不对劲?”

“嗯?”我诧异,这是何出此言。

婆母琢磨了一会儿,才冷面开口,“这夫妻之道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贵在互重,你敬我我敬你,没有一味相让的。且自古以来,夫为妻纲,他是你的夫婿,你自当事事以他为先,怎可一味拿乔,要他处处哄着你,他到底是一家之主,这像什么话?”话说到这里,见我一脸懵懂,又循循善诱,“现如今新婚是蜜里调油,日子久了就有苦头吃了,我可是为了你好。”

我呆呆地听着,脑子整个都是懵的,说实在话,这是我嫁到靖王府婆母第一次对我说重话,从前虽不亲密,但也是温婉的。而且这话要从何说起,我何时处处拿乔了?不知她是从哪里听来的这风言风语,就连祖母也是正襟危坐,没有帮腔,估计也是被所谓传闻所惑。

“这几日你在屋里将《女则》抄上五遍,也不是罚你,就是让你想想我说的话。”婆母严厉地叹气。

“是,媳妇知道错了。”我规规矩矩地福身应了。

传闻,传闻,我约摸着知道这传闻是怎么来的了。那日我对墨誉发脾气,墨誉哄着我,秋月是看了一清二楚的,夸大其词,告状就是她的伎俩?

回到漱玉苑,秋月跟着我入了屋,我坐着不说话,她也就若无其事地立在一旁,气定神闲,那我就干脆先晾着她。

直到过了半个个时辰的功夫,流云匆匆忙忙进来跟我耳语了两句,我才慵懒地开了口。

我知道,现下我不能质问她,免得又要传出我小家子气的传言,那私底下小惩大诫总可以吧。

“刚刚婆母让我抄女则,我一寻思,这事情好啊,女则是我们姑娘家的典范,不仅我,我们屋里每个人都要倒背如流不是,所以光我一个人抄怎么行,可是大家伙儿都挺忙的,不过,我听闻你写字很不错,那就和我一起抄吧,左右我也不安排你做事儿,你给院子里每个丫头都抄一份,岂不是好,你说呢?”

她身子一震,身侧指尖慢慢握成拳,又徐徐松开,淡淡点点头,“是,秋月知道了。”

“行,那你下去吧,过两日记得过来和我一起抄。”我满面欣喜地提醒她。她这才亦步亦趋地出了屋子。

院子里这么多人,我就不信不抄到她手废掉。

“真是憋屈。您一个堂堂少夫人还要看她的脸色。”流云气呼呼地翻白眼。

我闭眼做了个深呼吸,我何尝不生气啊,可是我入王府日子浅,上头有婆母,不好随心所欲,她做事滴水不漏,也查不到把柄,在王府资历深,我暂时不能耐她如何。

我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了,“刚才你说秋瑜找我,她人呢?”

“哦,对了,一生气差点把这正经事忘了,她像是急得很,我这就去叫她。”

不一会儿,秋瑜果然神色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还时不时回头打量着,似是见不得人。

我冲流云使了个眼色,流云走上两步迅速将门掩上。

“走,里屋去说吧。”我瞧着秋瑜肥嘟嘟的圆脸煞白煞白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怎么了,瞧把你吓得。”我示意她坐下慢慢说。

她艰难地吞了吞口水,从袖兜里掏出一个小布袋,散落一看,似是一枚黑乎乎的药丸。

“这是什么?”我惊奇。

“少夫人让我这些日子盯着些秋月,昨日,我瞧着前门的李婆子找她在屋里说了好一会儿话,今日,我趁着她跟少夫人去了夫人那里,便屋子里稍稍翻了翻,就在她衣服箱子里发现一个木盒子,里面就放了很多这药丸,我寻思着这几日也没见她生病,我也不敢多拿,就拿了一颗,包着就赶紧过来了。”

我小心翼翼地捏了捏这药丸,不过小孩小拇指指甲盖大小,闻着倒是有一股异味。

“你知道这是什么?”流云问。

“不知道啊。”她懵懂地摇头。

“那你这么紧张害怕做什么,我还以为是毒药呢。”我哭笑不得。

她老实巴交地笑了笑,吞吞吐吐道,“我,我就是害怕秋月姐姐发现了。”

“什么意思?她对你们不好?”我奇怪。

她赶紧摇了摇头,“也不是,她平日里对谁都好,客客气气的,人缘也好,以前在这屋子里,我们都听她的,殿下也是十分倚仗她,我们虽是殿下的侍女,可不伺候殿下,我们都有些怕她,而且前阵子我才知道她故意骗我,我就更怕她了。”

这就是一个人了不起的手段了。她绝对是了不得的领导人物,只可惜,心思不正。她从来独占墨誉习惯了,墨誉什么事儿都是她独揽的,墨誉最信任她,如今她却什么也插不上手,恍若被人夺走了心爱之物,怎么能不恨呢。

我看着秋瑜因紧张鼻尖沁出的汗滴,也是心疼,难为这丫头了,一直老实巴交的,做了这桩偷偷摸摸的事儿,可不是害怕么。于是,我将桌上祖母那里带回来的核桃酥推到她面前,“别担心,吃些东西压压惊吧。”

果然,她转危为安,兴致勃勃地吃了起来。

“傻丫头,你怕她做甚,你是我的丫头,不是她的,只要你们安分守己,我都会护着你们的。”我怜惜地望着她吃的香甜。

她愁眉不展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是主子。”

“那,她是犯了什么错吗?”她又不明所以地问。

我莞尔一笑,“以后你就知道了。”

秋瑜这丫头是愚忠,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待到秋瑜走了,流云连忙将这药丸包一包,神情严肃道,“我这就拿去给金妈妈到外头打听打听这是什么东西?兴许明天就能有消息呢。”

“嗯,去吧。”我神思不宁地挥了挥手,总觉得心里不安稳,好像有什么事儿要发生了。

第二天清早,今日是要回叶府恭贺父亲封爵,我可不能失了光彩,特意挑了一件水蓝色五彩真丝广袖长裙,内衬都是乳白色的浮光锦制成的,带着微闪的光泽,趁着婉约的美人髻,一颦一笑,更加面凝鹅脂,柔美俏丽,墨誉亲自将前几日送我的白玉耳铛扣在我耳朵上,透过镜面望着我的夺目鲜艳面容,不由发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油嘴滑舌。”我冲他轻逸一笑,反过身来给他整理衣襟,四目相对,不由挑眉吟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哈哈哈哈……”他笑的刮了刮我的鼻梁。

这时候,金妈妈步履匆忙地走了过来,暗示性地看了我一眼,我心中明了,“我去看看早膳摆好没有,”我说着跟着金妈妈走了出去。

“怎么说?”我倆亦步亦趋地走过了耳房,入了饭厅,我才开口。

金妈妈扫了一眼四周,小声道,“是春药。”

“什么?”我惊悸地退了一步。

金妈妈急忙扶住我,口气便带了几分咬牙切齿,“这不要脸的东西,竟打了这主意,我看留她不得了,否则不知道要捅出什么幺蛾子。”

我眼中霎时涌出几簇怒火,字字玑珠地冷笑,“无非就是先斩后奏的把戏。”

“她哪里能弄来这么多龌龊药丸?”我狐疑。

金妈妈喟叹地哼了哼,“少夫人是不懂这里面的门道,我着我那侄子去打听了,这药丸劣质的很,红楼里多的是,要说起来简直不堪入耳。”

我思忖着点了点头,“今日回府重要,这事先按下不谈,回来再说。”

“是,也只能如此了。”金妈妈应着下去了。

我心里真是五味成杂,这个秋月看来是被逼急了,准备与我撕破脸了,幸好她今日肯定做不得妖,等我回来再收拾她。

临上马车时,芽儿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难得大声嚷着,“少夫人等等我,等等我。”

我瞧了瞧她手中挎着的两个大包布,跑的耳稍发髻都松了,不由笑道,“什么事儿值得你这么着急?”

她面孔顿时红过耳稍,局促地抬了抬脚跟,“我,我想和少夫人一起回叶府,我想去看看那里的姐妹,我,我还带了一些自己的绣品要送给她们呢,我,我……”她慌里慌张地说着,越是着急越是说不清楚。

流云她们看着她木讷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怜惜地替她拢了拢发髻,“怎么不早说呢,还怕少夫人不允许不成,傻丫头。”

芽儿怯懦地张嘴,想要辩驳些什么,我向她招了招手,“无事,她们跟你闹着玩呢,快上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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