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非喜出望外,满口答应。
耿老板打了个电话,约了李长顺在银行附近的咖啡馆和林非见面。不到十分钟,李长顺便急冲冲地赶了过来。他四十多岁,中等身材,四方脸庞看起来很老实,穿着件黑色棉布夹克,卡其色工装裤,衣服裤子上都带着些许泥灰痕迹。在耿老板的示意下,李长顺将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林非。
有一天下午两点多,李长顺刚收工,正在巷口的小饭店吃午饭,透过玻璃橱窗,远远看到四合院的大门开了,杨大鹏晃晃悠悠走出来,去洗浴中心上班。又过了一会,一个穿着棕色T恤,带着黑色遮阳帽的***到杨家门前张望几眼后,就不紧不慢地一路跟在杨大鹏身后。尽管男人的上半张脸被帽子挡住,李长顺只瞥了一眼,就认出了他。
说到这里,李长顺闭上嘴,端起面前的柠檬水杯喝了一口。
“跟着杨大鹏的人是谁?”林非急忙追问。
李长顺没有开口,将征询的目光投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耿老板。
耿老板示意般的点点头。
李长顺舔了舔嘴唇继续说,“跟着杨大鹏的人,是我们的临时工,叫田锦荣。”
田锦荣!
林非大吃一惊,脱口而出,“田锦荣!你确定是他?”
似乎为自己的话感到后悔,李长顺随后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你,你怎么知道田锦荣是跟着杨大鹏呢,也许只是碰巧路过。”林非又问。
李长顺看看耿老板才说:“那天杨大鹏没有直接去洗浴中心上班,先去商场给自己买了件新衣服。田锦荣跟着杨大鹏去商场,什么也没买,等到买完东西,又一直跟着到了洗浴城,又在洗浴城街对面站了一会,才回的家。”
“那是什么时候?”
“八月初。”
“具体几号还记得吗?”
迟疑了一下,李长顺说,“六号,发工资那天。”
盯着李长顺,林非过了几秒提出另一个问题:“李先生,你为什么要跟着田锦荣呢?”
李长顺的脸马上涨得通红,吞吞吐吐地说:“我只是好奇。”
林非阴沉着脸,将目光挪到耿老板脸上。耿老板一直不动声色地听着,见林非瞪着他,淡淡笑了笑,亲自开口解释了一番。
杨小丽自杀之后,耿老板他们曾经害怕杨大鹏无力偿还、弃债潜逃,特地派信得过的手下偷偷监视着杨家人的日常行踪。过了段时间,在杨家和房地产商谈妥了拆迁款后,杨大鹏又理直气壮地出现在赌场,拍着胸口承诺拿到钱就还债,耿老板他们才放下心来,也就不再让人日夜盯着杨家。李长顺是耿老板的老乡,租的房子就在杨家隔壁巷子里,因此耿老板让他多留心杨大鹏的动向。
李长顺接着又说:“八月六号拿到工资以后,田锦荣和我请假,说他爸身体又不好了,他想要回林场去看看。因为他刚做完一单大活,两周没休息,我就同意了。没想到上午他才请了假,下午我就看见他没回家,反而跟着杨大鹏,我心里就奇了怪了,所以才跟着他。没想到第二天,田锦荣居然又来上班了,说缓几天再回去,一直到十三号才又说要请假。”
林非想了想问:“田锦荣两次请假期间,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吗?”
“奇怪的举动?没有没有。”李长顺一愣,断然否认。
“真的吗?您再想想。”林非又直直地盯着李长顺。
李长顺半垂下头,考虑了半刻,求救般的望向耿老板。
耿老板扭头对李长顺说:“林小姐是我朋友,你都告诉她吧。”
在李长顺口中,田锦荣是个老老实实的好工人,脾气好,从不和工友吵架争执,做事也很稳当。田锦荣是负责做泥工的,装修的时候首先进场,干完一单活就可以先休息,或者直接去干另一单。所以那天田锦荣又回来找他,说愿意来帮忙做其他活的时候,李长顺以为他回来是为了加班挣钱,就要替他介绍其他的泥工活。谁知田锦荣却拒绝了,只说愿意呆在咖啡馆里干活,还愿意帮忙守夜。因此,那一周田锦荣和工友加班到晚上十点,自己就留在咖啡馆睡觉。
“咖啡馆?哪家咖啡馆?”林非连忙追问。
“宏达大厦十七层的那家咖啡馆,叫人间。”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听到这句确证的话,林非仍然觉得一身炸雷响在耳边,震得她浑身发颤。
李长顺并没有看出林非的情绪变化,他清清喉咙继续说:“田锦荣这个人平时不怎么爱说话,也不爱打听什么事,只顾着自己干活。但那段时间,他好像对咖啡馆特别感兴趣,问东问西的,我们还开玩笑说,他是不是想回他们镇里去开个小咖啡馆呢。那个杨老板人挺好的,我们让田锦荣去问问他吧,他又不肯去,好像害羞似的,还老躲着。”
稳了稳神,林非又问:“田锦荣打听过杨大鹏吗?”
“算是打听过吧。我们住的那片不是正在拆迁吗,杨大鹏他妹妹人虽然死了,但是户口没注销,杨大鹏指着户口找房地产老板多要钱呢。那人家能给吗?闹了好几次,派出所都去人了。当时田锦荣和我一起看热闹,他就问过我,这种家里拆迁的人能拿多少钱。我说不一定,要看家里人有几个,人多的,拿钱就多。”
“难道田锦荣想抢杨大鹏?”林非若有所思地喝了口咖啡。
“不会吧!”李长顺摇摇头,“谁都知道杨大鹏欠了一屁股债,手里根本没钱,就等着拆迁发财了。田锦荣不会傻到想要抢他的。”
“而且,”李长顺侧脸看看耿老板又说,“田锦荣有一次问过一句,哪里能借到一大笔钱。我问他要多少,他说大概八九万块钱。这事我和您提过……”
“嗯。”耿老板点点头,“田锦荣这种人没担保,收入也低,肯定还不上,我们不会借钱给他。”
“其实吧……田锦荣出事以后,我老是在想……会不会是小兵害了他……”李长顺犹犹豫豫的又说。
“小兵?”
小兵是田锦荣的工友,在装修队负责电工活,平时活多,收入是田锦荣的两倍。小兵三十出头,又是个单身汉,吃喝嫖赌那是样样精通。他听说田锦荣急着挣钱,曾经提过,带田锦荣去赌桌上试试运气。
“田锦荣去赌了?”林非问。
“去没去我不知道,但是当时我提醒过田锦荣,赌博这种事有赢有输,他说他知道。”
“不过后来,我看他跟着杨大鹏,我猜他可能去过了。而且,他抢的又是……”李长顺瞟了一眼耿老板,不再往下说。
林非一愣。抢劫杀人案原来是由路嘉负责,后来她全身心的投入正义女神的案子里,并没有注意过田锦荣抢劫杀人的被害人身份。
见林非一脸迷惑,耿老板喝了口茶,解释说:“田锦荣抢的那个,就是赌场每天去银行存流水的人。”
“后来警察来找我们,说田锦荣杀了人,还抢了十几万块钱,我们都吓了一跳,说这是咬人的狗不叫啊!平时看起来那么老实的人,就能一声不吭的杀了人。谁知道后来,警察又来说,田锦荣也被人杀了,手还被丢到街上……据说是个叫正义女神的杀手干的,唉……这也算是报应吧……”李长顺说完,长叹了口气。
但是李长顺说了那么多,有一点疑问林非依然没有找到答案,于是她问:“为什么你们会知道杨大鹏的死和那个正义女神有关?”
“我听警察说的。”李长顺直截了当地回答。
“警察?哪个警察?”林非大吃一惊。杨大鹏在施南城面前遇害,施南城当时就对所有人下了封口令,怎么还会有警察将消息说出来?
李长顺好奇地看了林非一眼,“就是和杨大鹏住同一个院子,孙家的小子孙海源。”
居然是孙海源!没想到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点!林非有些失望,她想了想又问:“孙海源亲口告诉你,杨大鹏是正义女神杀掉的?”
“不是不是,”李长顺摆摆手,斟酌了一下语句,“我其实是偷听到的。我住的房子靠街,在巷子最里头,平时没人去。有天晚上九、十点钟吧,我刚喝酒回来,家里灯正好坏了,我就没开。黑灯瞎火的,突然听到窗外两个人说话。我以为是小年轻谈恋爱呢,就没吱声。谁知道是孙海源和杨大鹏的老婆田燕华,两人嘀嘀咕咕。田燕华问孙海源,杨大鹏到底怎么死的,为什么警察把杨家翻了个底朝天。孙海源就说杨大鹏坏事做多了,死有余辜。田燕华就开始哭,孙海源也没安慰她,还说让杨家的人好自为之,别再作孽了,正义女神可不怕多杀几个。后来,他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什么话?”
“没听得太清楚,什么正义迟到……什么的……”
正义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话虽然说得好听,可惜在孙海源心中,他所谓的公平正义只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复仇。
暗暗叹了口气,林非又问:“田锦荣跟踪杨大鹏的事,您告诉过警察吗?”
李长顺犹豫片刻,老老实实地承认:“没有。说实话,林小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田锦荣和杨大鹏都已经死了,再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吧。”
没等林非再开口,耿老板的手机叮铃铃响了起来,他看看手机屏幕接起电话,低声说了几句后,满脸歉意地说,“林小姐,不好意思,我们有事要先走了,有个客户在等我们。”
话已至此,林非也不好再挽留,她向耿老板和李长顺道了谢,目送两人离开后,连忙挥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赶往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