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默现在怎么样了?”林非刚刚在椅子上坐稳,就迫不及待地问。
施南城谨慎地打量着她,像一只守在老鼠洞口的猫。
“他好点了吗?”林非急切地又问。
施南城将一个深蓝色文件夹摆到面前,没有翻开,用两根手指轻轻点点封皮,故作亲切地说:“徐默已经承认了他和麦子琪之间的关系。”
这个回答出乎林非的预料。一定是听错了!林非把目光落在文件夹上,冷汗一点一点浸湿了身体。在衣角擦去掌心中的一片湿冷,她沉着声音说:“你再说一次。”
似乎很满意林非的反应,施南城坐直身体,将那句话重复一遍。
施南城在说谎!
林非狠狠咬住下唇,努力压制心中的波澜,瞪着施南城,干脆地反驳:“你说谎!”
施南城悠然自得地笑了。“林非,自欺欺人是没有用的。你不是早就发现了吗?所以你才会想杀了麦子琪。”
“不!你在说谎!”林非拳头紧握着吼出来,“徐默如果真的能说话了,他会告诉你那晚发生的一切!你不要骗我!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丝毫没有被林非的情绪影响,施南城收回目光,将文件夹又插回原处。“对不起,介于你的身份,徐默的情况警方不能告知你。”
“我是徐默的妻子,我有权……”
“你没有。”施南城毫不退让地打断林非,“你现在依然是嫌疑最大的人。而徐默,在我们的保护之下。”
施南城的态度在林非的意料之中,她心里清楚,施南城不管出于目的,都有充分的理由来怀疑自己。但也说明徐默的状况到现在还没有充分好转,至少他还不能向警方说明当晚发生的一切。林非并不在意自己被当作犯罪嫌疑人,当务之急,是警方能够尽快查明“正义女神”的真正身份。
林非默默的看了他几秒,低声说:“我看到报纸了,吴强作为专案组组长负责调查省城的金铺抢劫案。徐默的案子怎么办?”
“凡事都有轻重缓急。”施南城面无表情地回答。
“为什么不转回来!”
“转回来?谁来办?”施南城用手指敲敲桌面,“徐亮和方亚静都需要回避,你觉得刑侦支队还能分得出人手来吗?”
“为什么不并案!你心里清楚,伤害徐默和麦子琪的就是正义女神。”
“为什么?呵,”施南城轻蔑地笑了,“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为什么?”
“我弟弟为什么会自杀?”
“你为什么不救他?”
“为什么?”
“这些为什么你什么时候能给我答案?你心里难道就不清楚了吗?”
后背紧紧抵住椅背,被金属支架硌得生疼,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回忆宛如凄风苦雨席卷而来,林非在暴风雨的中心,眼前的世界虚化成模糊一片,轻飘飘的灵魂随着风雨摇荡。
将林非的难过和痛苦看在眼里,施南城又用带着淡淡的怅然和怀念的柔和语气说:“林非,你不会救任何人,不管是十八岁的施北宁,还是现在的徐默和麦子琪,你都不会救他们,你只会笑着把他们推进地狱。”
握紧的拳头松开,林非绽开微笑,在施南城的注视中转身离开。明知已是垂死,还要奋力一击,手指触及门把手的那刻,她背对着施南城轻声说:“南哥,也不知道这些年,小北在地狱里过的好不好。”
“你给我闭嘴!”施南城怒喝一声,箭步冲上来,一只大手掐住林非的颈部,另一只手肘摁住她的后背,恶狠狠将她用力推蹑到门上。指尖透出的力道仿佛要将面前的这个女人捏成碎片,语调中的寒意宛如冰雹,“林非,我告诉你,麦子琪已经醒了!只要拿到她的证词,人证物证俱在,这次我不会再让你逃掉!你就好好洗干净自己,等着坐牢吧!”
直到施南城松了力道,一言不发的林非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逆水行舟,奋力向前,依然被推回往昔岁月。
猩红的鲜血溅了一地,灵魂化作无数的泡沫在空气中飞舞。少年孤零零的躺在楼底的水泥地上,黑色的浓雾从远处用来,将他包裹,将他淹没。无数的人影在浓雾中跑来跑去,狠狠地推蹑着林非。
死亡是少年临死前灿烂而绝望的笑容,是那只无数次在睡梦中抓住林非脚踝的血手。
一切都已经无关紧要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哭泣,抑制不住的眼泪。流干了身体的最后一滴液体,林非扶着沙发扶手勉强站起来,走到冰箱前。明亮的暖黄灯光中,宽大的双开门冰箱里只有一瓶酒。
阿瑞最后一次为林非调制的逐客之酒。
狠狠灌下三杯烈酒,林非用衣袖胡乱在嘴边抹了抹,无力地跌坐到餐桌旁的靠椅上。又缓了缓,她蹒跚着走向洗手间。
眩晕,四肢无力,视物模糊。盯着镜子里那个不停摇晃、面色惨白的女人,林非试图用力站稳身体,然而几乎连这样的动作,她都做不到。
她放弃了洗澡的念头,手扶着墙壁,摇摇晃晃转过身,忽然双腿一软,跌到地上。膝盖的剧痛立刻让一股莫名其妙的寒意涌上全身,她手撑着地面,极力想要站起来,却越来越感觉意识和力气一起从身体中慢慢流逝。
林非突然警觉起来。
不!不对!这不应该是三杯烈酒的效果!
握住洗漱台下储存柜的门把手,林非勉强站起来。她将肥皂投进漱口杯,滚烫的热水灌满杯子,左手狂乱地摇晃着直到肥皂溶化。一杯又一杯,狠狠地将满是泡沫的肥皂水吞进肚子,再用两根手指塞进喉咙拼命扣挠,然后就是无止尽的呕吐。胃部剧烈地抽搐,身体紧靠洗漱台弯成弓形,眼泪伴着鼻涕,把肚子里所有的东西一股脑地吐出来。
洗手间里弥漫着刺鼻的食物酸臭味。
被冷汗湿透的碎发紧紧贴在额间,胸口急剧地快速起伏。林非放软身体,依靠墙壁滑坐到墙角。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摁下两次通话键。
“嘟……嘟……”两声后,方亚静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来,“林非,是我。什么事?”
“来……来我家……酒……”林非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林非!你怎么了!”
手指再也承受不了手机的重量,慢慢松开。
砰砰两声,手机跌落到不远处。
屏幕亮光消失的瞬间,林非陷入彻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