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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面食神(下)

上古有四大凶兽:混沌、穷奇、梼杌、饕餮,分别代表了昏聩、残暴、冥顽、贪婪四种恶行,截教以四凶为名修炼了一个邪阵,名曰四凶杀阵。身在阵中,己方将士悍不畏死,勇力倍增,敌方则士气重挫,兵溃千里。修炼此邪阵最重要的器物便是要修炼出凶兽的元神。饕餮便是以生人为炉鼎,以贪欲为食。

准确地说,女人精心照顾的“儿子”,其实早就已经不认识她了,也体会不到她爱中的温度,只是为了不露出破绽,他才会偶尔给予一些基本的反应。这位冷面食神早已沦为了炼器的炉鼎,所有入口的食物都成为滋养妖兽的食材。

按照魏沪的探查,他的丹田处被植入了一颗饕餮丹元胎,此丹炼成之后将反噬其主,这也是为什么冷面食神不胖反瘦的原因,然而这还仅仅是初期,饕餮丹是不会满足的,它会索取的越来越多。

这座炉鼎最后能提供给它的,就是自己的本体。

怎样才能在不伤害本体的情况下摘除饕餮丹,魏沪也一时间想不到很好的解决办法,这事就耽搁了几天,直到有一天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喂,请问是魏先生吗?”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熟悉,有想不真切是在哪里听见过。

“您好?”魏沪坐了起来,刚拉好的窗帘里透了些外边的光进来。

“我是冷面食神的母亲。”很明显,比起说儿子的大名,直接这样讲更能让魏沪迅速的反应过来。

“您好阿姨,最近过的怎么样?”魏沪瞬间清醒,不祥的预感一下子涌上心头,拉开了窗帘,直着腰站了起来。

电话那头,女人笑着寒暄了几句,说最近不错,还是老样子,魏沪他们来过之后,儿子好像开朗了很多,魏沪当然知道那是假的,只是一个母亲自欺欺人的幻想,但他还是通过话筒笑了笑,说那就太好了。

话音落了,二人之间又没话说了,魏沪知道她打电话来绝不是为了寒暄的,就耐着心性等了一会儿。

果然,支吾了一会儿,电话那头的母亲又说话了:“是这样的……我刚刚听我儿子打电话,他好像给自己联系了一个直播,是……是在卧牛山附近。”

听到卧牛山这三个字,魏沪的神经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冷面食神身上的事情由卧牛山而起,而现在他体内的饕餮丹正在逐渐成型,再去…恐怕是背后的妖人准备收割了。

大胃王的母亲并不懂得这些,儿子在卧牛山出过意外,那里就是她永远的忌讳,儿子口中卧牛山三个字,就如炸雷一般刺耳。她也曾旁敲侧击地劝阻,可儿子一点反应都没有。

实在没有办法,她想到了魏沪,至少儿子还愿意和他们沟通,于是试探着把电话打了过去。

“这样吧阿姨,您别着急,我理解您的心情,这次我们会过去帮忙。”魏沪脑子转的飞快,用关切的语气和女人说道:“不过我们知道他不愿意麻烦别人,我们私下里去,不会打扰他。”

魏沪和老荀在直播取景的农家乐旁边定了一间民宿,通过民俗的阳台,能清晰地看到在外面营地做直播的现场。

冷面食神没有团队没有公司,出没都是自己一个人,提前一个小时,他就已经到了当天直播选好的地方,视频设备早就摆好,没有半句废话,就有服务生把堆积如山的烧烤,摆在了食神的桌子上。

老板殷勤地把摄像师、烧烤师傅、服务员都招呼到冷面食神面前,准备给这位财神爷介绍一下,希望这位不苟言笑的主播能够抽空在观众面前多美言几句,没想到冷面食神却低着头,他已经开始吃了起来!

“快开设备!直播提前开始了!”老板忙不迭地招呼摄像师,还在直播间上打出了特别提示:“本店菜品深受食神赞赏,他无法控制自己的食欲,居然提前一小时开始用餐!”

魏沪完全没有老板那么兴奋,荀平甚至看到魏沪捧着平板电脑的手在轻微颤抖。实景中的空气明显比屏幕上污浊而凝重,这并不是烧烤的烟气,而是带着血腥的杀气。

“我已经没办法了。”魏沪痛苦地闭上双眼:“老荀,想办法把阿姨带过来吧,让她见孩子最后一面。”

由于直播提前开始,观众数远低于平时的水平,老板的宣传却百分之二百地卖力。

“大家看看我们家的串儿,分量够不够!秘制调料,碳火…”老板刚把大肉串举到镜头面前,不料一旁的冷面食神却一把从老板手里抢走,面无表情地盯着镜头,把串儿上的肉咬进了嘴里。

被抢了肉串的老板明显愣住了,拿着串儿的手还悬停在半空中,尴尬的不知道用什么情绪应对这位大胃王,如果只是说为了挣钱,那方才这位冷面食神的举动,明显是已经得罪了自己的金主。老板本就觉得这人性格乖张,不好相处,这一下更是怒气爆发。

可弹幕中的众人却因为冷面食神这一个小小的举动沸腾起来,评论迅速的开始向上翻腾着:

“嘿,瞅老板傻了嘿。”

“看来是真好吃,停不下来的样子。”

“有这么香吗?卧牛山山水居,我非得去看看不可。”

看惯了按剧本表演的观众,看直播就是为了看到更真实的表演,这个突发状况反而让大家觉得真实亲切。饭馆的名字一下刷了屏。

这下老板丝毫不恼怒了,反而和冷面食神闹起来,他拿一串,那大胃王就吃一串,这人也十分的执拗,老板拿着,他就偏要吃。

魏沪看着直播画面里,观众们不断地刷着礼物点着赞,在老板机智的反应之下,直播间的气氛已经被推向了一个制高点。

突然直播画面里一阵骚动,激烈的摇晃过后,画面直接扣翻在了地上,人们看不见画面,只能听见声音。

“这是什么!快跑啊!”画面里众人的尖叫和呼喊混杂在了一起。

“他怎么还在吃啊!”

“快跑啊!”

魏沪从阳台上一跃而下,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一条井口粗的紫青色巨蟒诡异地腾空而起,对着冷面食神吞吐着信子。巨蟒的眼神是红色的,不时闪烁出诡异的光,这是灵智已开的表现,如果吞掉饕餮丹,就会进化成巨凶兽,大罗金仙也难以降服。三千年前孟津城下,因为那条吞吐毒雾的白色巨蟒,陨落了多少金仙,那个能够制服它的战神,现在才恢复了多少神通?

魏沪义无反顾地跑上前去,冲撞开了冷面食神,明知没有用,还是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快躲开,它会吃了你的!”

而那冷面食神并没有听魏沪的劝告,反而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样的召唤一样,他朝着那蟒蛇直直的跪拜了下去。

“饕餮现世!”冷面食神声嘶力竭的喊了出来,随后张开双臂,迎向蟒蛇,边走还边把沾了泥土的肉串塞进嘴里。此时的食神已经开始被饕餮丹同化,顶门上突出一支红色的独角,后颈开始鼓出板状的骨脊,身上的衣服被突出的肌肉爆开,隐隐浮现出鳞片状的云纹,变成了不完全体的饕餮。

这是蛊!无论是饕餮吃了蟒蛇,还是蟒蛇吞掉饕餮丹,都会进化出超越金仙能力的妖族!是谁在筹划这么恶毒的计划?联想起前几天的阴魂大阵,魏沪身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巨蟒率先向在中间阻止的魏沪发起了攻击,魏沪雪片似的撒出许多的符咒,希望暂时阻住巨蛇。符咒在巨蛇身上爆出点点星火,又附着在蟒蛇鳞片上继续灼烧,却一时攻不破蟒蛇的鳞甲。

魏沪双手结印,全身金光浮现,将法力全力倾注在符咒中,蟒蛇身上的鳞甲开始片片掉落,巨大的身躯不停地扭动,尾部将周边的大树抽打得东倒西歪。不料身后的冷面食神却已经完全变成了妖兽模样,重重一口咬在了魏沪的肩膀上。

本身凝神祭符就是容不得一点分心的,忽如其来的痛楚让魏沪所有的努力付之一炬,蟒蛇的攻击和符咒的反噬一起袭来,魏沪跌倒在地上,重重的呕了一口血出来。

魏沪再次望向冷面食神,相比初次见面的冷漠,如今他已经变得癫狂,饕餮丹的力量一点一点被激发出来,他也的一举一动,也越来越像是一只准备攻击的饕餮本体,魏沪清晰的看见他的眼睛正在慢慢的变红,失去焦点。

嘶吼,呲牙,这个人的身上,已经没有一点作为人的特征和动作了。魏沪先前想过,人如何算是活着,许多妖怪成了人,披着假的皮囊,可却凭借自己独立的思想和意识存活着,每一个选择,都是依照自己的本心做出来的。可眼前这个“人”,他的行走和喘息,已经完全成为了妖兽的载体。

魏沪挣扎着站了起来,强迫自己再次凝神,调动内力,在他的眼前,慢慢由天地灵气,凝结汇聚出了一件金黄色的法器,三千年前的杀伐决断在一瞬间又回到了这个不起眼的胖子身上,魏沪终于还是使用了降魔杵。

妖兽知道不妙,正要前后夹击,斜刺里几个肉眼可见的金字符咒阻挡在魏沪面前:“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荀平及时赶到,一股脑把真言法咒全祭了出去,阻了妖兽片刻。

霎时间,天地之间忽然充斥着刺眼的亮光,没有丝毫法术和修行的人,根本无法睁开眼睛。在这强光之中,全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正在对峙的三方。魏沪知道,对于饕餮丹来说,冷面食神本体的魂魄只是美味的甜点,早就已经被吞噬,一旦饕餮被击败,饕餮丹溃碎,那这位大胃王,就连行尸走肉都做不了了。

可手上的法术没有一丝的减弱,魏沪眼睁睁的看着蟒蛇在强光的压制之下开始不甘的扭动着身子,它几次的强行进攻,可降魔杵巨大的能量都将其紧紧地压制着,渐渐的,巨蟒没有了动作。

魏沪并未将这怪物放在眼里,他只皱着眉头,深沉的望着同样被降魔杵镇压在半空的那一具人类躯体,对于降魔杵而言,他与那蟒蛇无异,皆是妖物,除之而后快。

“除——”随着魏沪低声的命令,降魔杵的能量发展到了最大化,强光也到达了鼎盛,此刻躲在屋里的工作人员们,都只觉得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只有魏沪,他清晰的看着面前的两个妖物被降魔杵制服,分崩离析之前,他清晰的看到冷面食神睁开了眼睛,朝他身后不远方笑了笑。

“妈……”

荀平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山野之间已经恢复了平静,他看到工作人员们开始试探着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原来直播的空地上,已经毫无生命体征的冷面食神躺在母亲的怀抱里,老人声嘶力竭的呼喊着儿子的名字,全然不知自己怎么突然出现在千里之外的现场。

魏沪颓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二人,本来这人的肉体也是绝对留不下来的,连魏沪都不知道,他的肉身是怎么被保护下来的。

荀平看着魏沪独自一人向山下的方向走去,连忙几步跟上,低声问道:“梅山妖族?”

魏沪沉默不语,他也感受到了当年梅山六怪的邪恶气息,只不过这只巨蟒还没有修炼成人形而已。

魏沪摇头道:“和饕餮丹一样,梅山妖族也只是他们用来兴风作浪的工具,这人好大的手笔。老三又有仗可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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