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动声色,眼神锁定他的眼睛,企图分散他的注意力。
他被我瞧得心虚,正垂眸之际,我便一个闪身,绕到了他身后。我看着他手里紧紧握着的珠钗,“噗”一下,嘲笑出声:“这有什么啊,居然还藏着掖着的。”
我围着他转了一圈,摸着下巴十分好奇打量他道:“看不出来啊孟节,你还挺会讨女孩子欢心的。说说看,这发簪是买给谁的。”
他脸色绯红,轻咳一声。
他道:“你不妨猜猜看,猜对了就有奖励。”
我眼睛发光:“什么奖励?”
“随你!”
难得能宰他一笔,得下手狠一点。我思来想去,最后捶拳落音,我朗声道:“那我要吃一百串糖葫芦,你买给我。”
他怔仲一瞬,继而点头笑道:“你若猜对了,我就给你买一千串糖葫芦。不过前提是,只有一次机会,猜错了就没了。”
“啊,只能猜一次啊。这未免也太难了,你给我一百次机会,我准能蒙对。”
他毫无留情的给了我一个响亮的脑瓜崩,郑重道:“想得美,只能猜一次。”
我思酎再三,反复回想和孟节有过交集所有的女孩儿,最后才敢开口:“赵青鱼,是赵青鱼对不对。我就知道,赵青鱼那么喜欢你,你没道理不喜欢她啊。”
孟节再次给了我一个脑瓜崩,我抱着头叫苦连天:“你再打我,我就翻脸了!”
他咬牙:“你猜的不对。”
不对?怎会不对。
我急忙改口:“那就是听笙,对,一定是听笙。”
他将发钗往袖子里装,憋红了脸,许是害羞,嘴还硬道:“不是!我怎么可能跟她有什么关系。”
我笑意不羁,戏弄的瞧着他,这家伙还不好意思了。
“啧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喜欢就是喜欢嘛,更何况人家听笙那么美,你也不亏。”
他盯着我眼睛,一字一顿:“我不认识什么听笙。”
“你少骗人了,那次我和长极偷偷去醉生殿,正好碰到一出好戏。某人啊,可是为了人家听笙姑娘一掷千金呢。”
孟节眼睛微微眯起,哂笑道:“你怎么知道?”
“你聋了啊,我不是说了我和长极一起去的嘛。对了,你后来把人家听笙姑娘……嗯,那个……怎么样了?看不出来啊孟节,你小小年纪便这般~……这般。你得克制啊!”
我摇头叹息,剩下的再说不出口,他倒也明白过来,顿了一下,正要发火,一辆马车朝着这边疾驰而来。
“小心!”。
孟节一把将我拉到街边,躲过了这场车祸。
我拍拍胸口,惊魂未定的道了声谢。他倒也不客气:“记得啊,你可是欠了我一条命,要记得还。”
切,什么人啊。
“你别以为拉我一把,靠这点小恩小惠,我就能忘了你答应给我买一百串糖葫芦的事儿,快点,赶紧去给本姑娘买来,等着吃呢。”
他竟没有反驳,抽了抽唇角,十足严肃地说:“等着,我去给你买。早晚有一天,你得吃成一只小肥猪。”
我见他一脸嫌弃,很是火大,他居然骂我是猪?本想回击几句来着,但一想到一百串糖葫芦,便又做了罢。
…………
……
……
我尝听闻,越过燕山关,是为九州管辖之外的凌渊。黄沙之外,万丈青山之下,冲破一道水帘有一处静谧的山洞,外观和寻常洞府并无二处,内里却是景致幽深,寻着甬道探入,愈见开阔,途有小穴若干,最大的穴窟中,洞中长满各类花草,尽是珍贵药材。
那一处,可谓人间仙境。外人描述时,都是一脸的心驰神往,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我吃着糖葫芦,含糊不清地向孟节说起心中好奇,念叨能不能也去看看那仙境,他想都不想一口回绝,我本就不抱着多大希望,倒也没有多难过。只是惋惜我去不得这地方,没法开开眼界。
孟节见我脸上挂着些许失落,揪了揪我的头发,兀地开口问我:“从未听你说过北邱,你不想家吗?你与我说说看,北邱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咧了咧嘴一笑:“若有机会,我想去看看。”
我抬头望着他:“这个嘛。”
本想很骄傲的跟他描述一番北邱的大好河山,可他好高,仰得我脖子疼,只好低下头。我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北邱可美了。在北邱,不仅有荒漠戈壁,还有一望无垠的草原、洁白的雪山、葱茏的林木、灿烂的野花……你知道吗,那座雪山的名字就叫缺缺,我的小名便是从这里来的。对了,你们中原还有位诗人写过: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的诗句来赞美过我们北邱的雪山呢,不过我忘了是谁,但确有其事。”
孟节点了点头,十分认真的聆听。我见他听得态度端正,越发讲的起劲。
“还有一望无际的沙丘,高耸入云的沙山,神秘莫测的鸣沙,沙丘中,还能看到静谧的湖泊。我最喜欢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上骑马追野兔子,带着我家的月食去打猎。草原上,无数的牛羊在喀什河里低头喝水;抬头看天,雄鹰展翅高飞,翱翔苍穹。蓝天、白云、绿草茵茵、流泉滚滚、云衫密林、苍翠挺拔。真是美极了。”
我无限畅想,好生怀念。
孟节好奇道:“谁是月食?”
“我养的狼。现在都三岁了,应该有这么大了。”说着,便向他比划了一番。
真是越说越想家,可越想家便越想哭。
可叹,我回不去。
不知何年何月,我才能再次回到北邱。我想贺格,想纂叔叔,想阿诏,还想我和阿诏一起养的月食。
月食是匹小狼崽子,准确来说是一匹被我训成家犬的狼崽子。
那年纂叔叔去缺缺山上打猎,本想捉几只雪狐回来给阿诏的阿娘做围脖,可在山间寻找一天,都没发现一只狐狸。本是一无所获而归,却在半路捡回来一一匹已经奄奄一息的公狼崽子。
那狼崽子通体雪白,眼睛湛蓝碧亮,像极了一只雪狐,但仔细辨认还是能瞧出不同。
我和阿诏开心得不行,将它捂在被窝里,用了好久才将它冻僵的身子暖和过来。
纂叔叔原本是打算将它喂得肥一点,再拿来给阿诏他娘做成狼皮围脖,以弥补没有逮到雪狐的遗憾。可我哭着喊着不准杀,纂叔叔最是疼我,自然依了我将狼崽子留下。
那狼崽子刚出生不久,小小的一只,路都走得跟楞半倒,颤颤巍巍的。而且还很瘦,瘦得皮包骨头的那种瘦。阿诏很是嫌弃,说它长得像我,干干瘪瘪的,丑死了。我为此和他大打了一架,打得他鼻青脸肿,跪地求饶方才作罢。自那以后,他再不敢多说一句。
我为了将月食养肥,偷了不少羊肉。一开始,它似乎对我有敌意,不肯吃我的投来的东西,我也不急,耐心的等着它放松对我的警惕。时间一久,它也瞧出我的真心,开始接纳我。
我还为它取了名字,原本是叫白雪的,可每次我这样叫它,它都不应我,许是不喜欢。
我为此十分苦恼,这般好听名字哪里不好,它居然敢嫌弃。后来经阿诏一语点醒,我才恍悟过来。白雪这名字是姑娘家才合宜用的,而按照人的认知来看,这小公狼崽子该取个儿郎名。
于是,我只得想新的名字。可我毕竟才疏学浅,学问不深,搜尽枯肠,绞尽脑汁想出来的百十个名字,它竟都不满意。
后来,我干脆叫它月食,没想到它应了。
月食这名倒不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在其中,主要是因为它白,而且能吃。可我想,总不能唤它作白吃吧,这多难听啊。经过我深思熟虑,开动我超凡的联想能力,月亮是白的,能吃便是能食,故而得名月食。
我真是佩服自己天才一般的脑回路,取得一手好名字!
月食只有半岁大时,因为被人误伤,腿中了一箭,走路时一瘸一拐。我心疼的抱着它大哭了一场,然后找到误伤它那人狠狠揍了一顿。从此后,月食越发黏我,我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完全一个跟屁虫似的。
我来南瞻时,月食刚满一岁。我记得那日风好大,吹得人们眼睛都睁不开,我由着众人的拥护下登上马车,心里郁闷难受间,月食冲开人群跑到最前面来死命咬着我的衣服不放,嗷嗷呜呜的叫着。我知道它舍不得我,可我何尝舍得下它。我想带它一起走,可是随行的南瞻使臣不让,说月食是猛兽,恐它伤了人。我再三保证都无济于事,只能将它托付给了阿诏。
来南瞻这么久,收到过的信里,阿诏没有一句提到月食。我也写过信,想要问问月食近况,可是苦于没人替我送信,因此,那些信都没能寄回去。
月食都快三岁了,毛发应该更雪白,体格也应该更壮一些才是。
也不知它还记不记得我的模样,不知它会不会时常想起我来。
我开始不说话,默默的咬下一颗山楂。
孟节见我不语,打趣道:“你怎么了?糖葫芦吃多了撑着了?”
我瞪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
孟节这人也真是小气,说好的一百串糖葫芦,到手的却只有一串。小气鬼,真是太小气了!
我晃着手里的半串糖葫芦向他便是不满,他摸了摸鼻子,十分不好意思的说:“出门太急,没带什么钱,只买得起一串了。”
“骗人,你之前还有钱买珠钗呢!”
他两手一摊,无赖道:“所以现在没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