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自己碗里,宽大的面片子被酱油裹得乌黑,鸡蛋絮子大部分像泡沫一样飘在碗边,陈庚没有食欲。
陈庚娘是个朴实的乡下妇人,觉得吃饱穿暖就行,对于食物,没有色香味俱全的研究,在她的认知里,猪肉就是猪肉的味道,白菜就是白菜的味道,做菜从来都是油烧热一股脑倒进去,加点水煮熟。
这样的厨子认为鸡蛋吃到嘴里也是一个味道,自然在陈庚给他娘说自己想吃隔壁那种荷包蛋时,被直接无视。
阿荷第一次见陈庚的时候,他蹲在村头的皂角树下,沮丧地端着碗鸡蛋面,看不出一点过生日的喜悦。
两人在一起后,知道陈庚对荷包蛋的执念这么深,阿荷悄悄学做了很久的荷包蛋,终于在陈庚的下一个生日让他吃上了想要的长寿面。
切的韭菜叶一样粗细的面条沉在碗底,老母鸡熬了几个时辰的汤清亮亮,汤里的笋子吸收了油脂,咬起来有笋的清甜,又有鸡汤的浓烈。面上放了几根煮熟的青菜,喝口汤,挑开面,底下卧着一个完好的荷包蛋。
阿荷学做荷包蛋,怕父母知道,便在山上散养了几只鸡,每日走几里路去捡鸡蛋,逮着村里的婶婶嫂子们问做法,大火小火,冷水下锅开水下锅,试了很多法子,做得不成功就给家里人加餐,说是山上捡的野鸡蛋,那段日子,阿荷家里人鸡蛋吃到腻。
陈庚吃得碗底朝天,汤喝得一口不剩,狼吞虎咽的样子看得阿荷心疼,隔三差五就偷着做碗面给他,底下必然卧着一个荷包蛋。有时两人吵架,阿荷性子使得过了,便做碗鸡蛋面给陈庚,陈庚接过面吃完,就算是两人和解了。
若是陈庚惹着阿荷,他就去河里捞鱼赔罪。阿荷爱吃鱼,清蒸红烧油炸都喜欢,陈庚说阿荷吃鱼的样子跟猫一样,满脸的奸诈。阿荷说奸诈就奸诈,做猫多好,下辈子我就投胎只猫,你给我当主人。
陈庚问好好的人不当,为什么要当猫。阿荷说因为猫不用干活啊,每天只需要吃饭睡觉,心情好的时候和主人玩玩,心情不好谁也不搭理。
那为什么要我给你当主人?陈庚问。
因为你得养活我,给我顺毛给我饭吃,我要吃好的,你给我吃得不好我就另找主人了。阿荷说。
我不!哪有人爱上自己猫的?我能娶个猫当老婆吗?变态。再说你当猫,我是人,你怎么给我生孩子,猫再长寿也就十来年的活头,到时候你走了我怎么办?
谁要给你生孩子?阿荷害羞,你找老婆就是为了生孩子,那你找个壮实的,好生养的,省的到时候后悔。
别人生的没你的好,我要你生的,阿荷,我想和你生一堆孩子,看着他们蹦蹦跳跳,留着咱们的血,身上有你的影子,我才觉得有意义。我不是只想有个孩子。
说得好听,我要死了你不是照样结婚生孩子,还能为我守一辈子不成?
你要不在了,我活着一点意义都没有。我会娶妻生子,那是完成我做男人的责任,但我后半辈子不会再开心的。所以阿荷,你要好好的,千万不要丢下我,你一定要比我死的晚,别留我一个人在世上。
陈庚哽咽,眼里有水盈满眼眶。阿荷听得心颤,却装作不在意般靠在陈庚肩膀,想说些俏皮话缓和气氛,又不知道说什么。
陈庚脚边的血要汇成小河,老蔫看得肉疼,快包扎一下啊,就这么站着,流血啊,你当是撒尿,血流没了你也没了啊。
阿荷向前走了一小步,地上的血沾到她的鞋,抬脚时鞋底有些粘。贺平不知道陈庚和阿荷之间的过往,看着陈庚愣在那里任血流,一直笑眯眯的小娘子举动反常,想问问这是怎么了。
阿荷扑到陈庚怀里,放声大哭。
贺平和小贺惊讶,救命之恩不一定得这样报吧?没结婚还可以以身相许,这都是已婚妇女了啊!青坪镇的几个人叹气,造化弄人,来来回回也只有这句话应景。
陈庚用没受伤的右手环着阿荷,下巴在她头顶摩挲,低头吻上她的头发。贺平和小贺呆住了,这是什么戏码?
“我这里有药,先包扎一下吧。”莫远山说。
“先上药,包好了你俩再接着抱。”老蔫好心,说出来的话却惹人嫌。
“房子里的东西呢?”贺平挡住莫远山的路。
“什么东西?”莫远山装傻,“你说粮食?都在呢,刚不过是障眼法,东西一点没少。”
“障眼法?你有这个技能?表演一下我们看看。”贺平说。
“我以前是街头变戏法的,这种雕虫小技自然会一些。”莫远山早都想好对词,“吴公子样子不太好,我们得及早动身,再拖些日子到了夏天,栖凤渡的毒虫横行,找解药就更难了。”
阿荷托邻居给李大牛留个口信,自己要出趟们,等他干完活,自己可能也就回来了。昨夜阿荷家里闹出的动静四邻都听见了,有李大牛的本家一大早就到家里来问情况。
李大牛是有名的本份人,所以阿荷说昨夜是衙役找错门大家都信了,有眼尖的人对陈庚他们身上的伤议论,这伤昨夜落的吗?走错了怎么还打上了,敢跟衙役动手,这些人不知道怕的?
里长对陈庚他们的伤没过问,衙役们平日里没少干欺压百姓的事,衙役们要是动手,这些年轻人站在原地挨揍吗?少年人,有血性才正常。这些人敢动手,说明有骨气,不畏强权是好事,就怕碰上硬茬啊。
本家几个大婶担心的是阿荷刚过门没多久,李大牛不在她留个话就要出门,万一她跑了怎么办?要是生了孩子,有孩子拴着,当娘的肯定走不远,这才成婚不到一个月,家里男人不在就要出远门,太没规矩了。
这就是没有公婆的坏处,但凡有个婆婆,不说立规矩,起码不会让媳妇这样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