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整天对着媳妇喊打喊杀,等媳妇真要死了,又赶紧救下来,既显得自己仁义,又能把儿子不育的事实盖住。
这要媳妇真死了,再娶一个进门,这不就露馅了么,一个女的你说人家有问题,几个都生不出来,自然就是你儿子不行了。
老蔫也是可怜,他家就他一个独苗,现在要是不能生,这不是要断了香火么?老蔫爹赚那么多钱,这下都不知道留给谁。况且,一个男人不育,叫什么男人,那不跟太监一样么?
老蔫的娘这次打错算盘了,没想到大夫会给他儿子号脉,本来想当众坐实媳妇不孕,没想到大夫医术高明,一下子就看出问题所在了。
这也亏得大夫有医德,搁旁人怕得罪人或者砸自己招牌,肯定就象征性地开些药,周嫂子怕是就背上不孕的名声了。
老蔫媳妇松了一口气,不是她的问题,那就好,她还有活路。看着老蔫呆立在桌前,周嫂子又心疼丈夫,要是他们都没问题该多好,不就是要个孩子么,怎么就这么艰难呢。
“不可能!你是不是看错了?”老蔫的娘承受不住大家的目光,冲大夫嚷着:“怎么可能是我儿子的问题!”
这是质疑大夫的医术了,大夫脸色当下就不好了,冷着声说:你儿子先天肾气不足,根本无法生育。
老蔫的娘还是不信。他儿子从小到大都正常着,怎,怎么可能不育呢?老蔫娘接受不了。
你要不信,找个稳婆来给媳妇看看,你儿媳妇怕是还是个黄花闺女。大夫气定神闲,老蔫这是先天的,肯定不能人道,小两口这几年也不知道怎么过来的。
众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散的,留下老蔫一家子呆若木鸡。老蔫娘踉踉跄跄踱回主屋,在椅子上坐了一天。老蔫站在桌前,他媳妇躺在炕上,期间周嫂子几次想开口安慰老蔫,张开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正值盛夏,太阳毒辣,门外的热浪迎面而来,把人每一个毛孔都拍开,蝉在椿树上欢快地叫唤,越发衬得屋里气氛诡异。
老蔫周身发寒,甚至有些发抖,不能人道,那他还算男人吗,他这几年和媳妇之间不是成了小孩子之间过家家么?
会不会是大夫弄错了,有问题的不是他,也许是他媳妇不能生,不能就不能吧,他不嫌弃媳妇。
老蔫强装镇定,忽然又想到,如果,如果这是真的,真的是他的问题,媳妇会不会嫌弃自己?自己曾经怎么对媳妇的,他有些不敢回想。
今天街坊们都在,不出一天,镇上的人都知道他不是个男人了,他还有什么脸活着。觉得没脸的同时,老蔫有点怨自己娘。
娘要是不当众让大夫看诊,就不会有这回事了,别人都会以为是媳妇不能生,过几年抱一个孩子,这也不是没有的事。或者私下请大夫看,多给点诊金,大夫也会保密,不至于这样人尽皆知。
老蔫很恐惧。大夫直接让请稳婆,估计是不会错的,要不然这么多人,岂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是的,不会错了。老蔫由恐惧变为绝望,他终于能体会到媳妇的痛苦了。
老蔫媳妇经历过那种绝望,能感同身受,想劝老蔫不要在意,不能生育就抱养一个,镇上又不是没有这种先例,人活着又不只是为了生孩子,宫里的太监没孩子不也过一辈子,人不能把自己吊死在一棵树上。
又一想,怎么可能不在意,不能生的女人尚且抬不起头,那不能生的男人还算男人么?以后他怎么跟人打交道,心里已经矮了一截了,又有几个人愿意跟这样的男人称兄道弟,人活在世上,没人帮衬成不了事,老蔫这一辈子怎么想都完了。
这是普通人家过日子,讲究老婆孩子热炕头,拿宫里的太监比什么,这不是骂自己男人是太监么?老蔫媳妇左思右想,觉得怎么说都不对。
老蔫爹是个有主见的,事情没有彻底确认,就不放弃。他爹亲自跑去请了镇上有名气的几个稳婆,一个不保险,几个人一起总不会错的。街坊们都知道今天的事,也就不用掩耳盗铃了。
稳婆的检查让老蔫媳妇羞愤,却无可奈何,她不能只是她自己,更是传宗接代的工具。
老蔫最后的希望被几个稳婆的结论打破。媳妇还是个黄花闺女,自己多年的房事就是笑话,老蔫有种被人当众扒光的感觉,血不停往脑门冲。
老蔫一家子开始对周嫂子和言细语,一方面是有愧疚,怕媳妇嫌弃儿子,要是和离了儿子后半辈子就得一个人了,好人家谁会送女儿来守活寡;另一方面也是怕儿媳妇咬住这事不放,儿子以后难做人。
老蔫家又开始常年飘着药味,只是这次吃药的换成了老蔫。老蔫爹到处求医,听说哪里医生治不育效果好,就带着老蔫去。
老蔫爹的面摊子交给儿媳妇照看,自己就陪着老蔫四处寻医问药,家里香火都要断了,哪有心思做生意,赚再多的钱还不是为了后人,都没有后人了,要钱干啥。
折腾了几年,有名气的大夫找了不少,越找越心凉,大夫们的结论都一样,说这是先天不足,没法治。
有的大夫心善,不愿病人浪费钱,连药都不开,建议回家放宽心情,抱养个孩子也是一样的。有的大夫拗不过老蔫爹,抓几幅药也是滋补的药,喝的老蔫面色红润,底下却一点效果都没有。
老蔫娘收集了各种野方子,牛鞭鳖血鹿血,多难搞的东西都求告来,吃的老蔫浑身热气翻涌,却没有一点作用。
家里人绝望,打算先去抱养一个孩子,当地是有这种说法:抱养一个孩子,男女都行,当引子,俗称“引弟”,送子娘娘就知道这家可以要孩子了,会给你家安排投胎的,后面的孩子也就来了。
没等孩子抱养回来,周嫂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