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随波上前一步道:“花小姐,请!”
花轻语冷哼一声,抬手间,身形已逼近乌随波。好快!人群中响起几道惊呼声。乌随波慌忙后退,心中亦惊亦疑,这花小姐算来当为十六七岁,怎的轻功如此了得。顿时不敢大意,用心躲闪。
往来间数十招,甚至有几次是堪堪躲过花轻语的攻击,乌随波脚步急转,瞥了几眼吴万书,见他面无表情,心下有些急躁:这花小姐虽暂未伤得了他,且气息已然转急,但攻势却愈来愈猛,似是非在他身上打个洞不可。他却不好还手,一来此番只为花小姐出完气,跟他们回去见门主;二来若不小心伤了花小姐,莫说门主,只怕这位堂主就得先要自己好看。
这边花轻语见乌随波只一味地闪躲,面上闪过一抹笑,就地停了攻击,说道:“狗贼,今日,若你只是躲闪,我便要收了你的命了。”
说罢,自两袖中飞出两支细细长长、小巧别致的箭,双箭齐出,在空中并于一体,射向乌随波。
这两支袖箭速度奇快,乌随波只来得及侧身躲避。众人见那两支袖箭贴着乌随波胸前而过,正遗憾间,那袖箭又转个弯倒射回来,“嗤”地没入乌随波左臂。
乌随波只觉一疼一麻,迅速用右手抓住箭尾,这时才看到火光晃动间,箭尾两根细细的线。他咬牙回头瞪着花轻语,道:“花小姐,这下可消了气了,能否随我们去见门主。”
花轻语挑眉道:“可以,不过你先将我的袖箭还来,好好跟我打一场。”
乌随波看向吴万山,吴万山朝他点点头。
乌随波运气护住经脉,这小小袖箭入得太深,只怕这胳膊得好生养一段时间了,心念间右手使力,将箭拔了出来。顿时一阵剧痛,宛若钻骨,乌随波连忙扔了袖箭捂住伤口。
众人只见乌随波站在那里,却仿佛佝偻了些,顷刻便头脸生汗,面目扭曲纷纷惊疑,却又不知是什么情况。吴万山见乌随波这般模样,想着他平日里哪怕是那隐疾复发也是神色不动,忙上前一步,问道:“老乌,如何?”
乌随波只是看了他一眼,轻轻摇摇头。吴万山迅速上前,看了看乌随波的伤口,未见变色,只是流血不止,看乌随波面色,伊静藤得惨白。略微迟疑,向花轻语道:“花小姐,这袖箭上可是有毒?”
花轻语冷眼冷色:“不是毒药,却能致死。”见吴万山又要张口,便打断了他:“我说了,今日,要他的狗命。”
吴万山暗自叹气,万没想到事情竟会发展到如此境地。不是毒药,却能致死。只有云清峰的药了,每年只能炼就一滴,无色无味,若是伤口处碰到半滴,便剧痛无比。开始是只是伤口处疼痛,慢慢从伤处延至全身,共七日时间,使人活活疼疯掉,疼死过去。这样的药,名字却好听,忘尘。身体疼到极致,哪里还顾得上世间喜怒哀乐,爱恨情仇。
是了,花轻语早已不是当年娇俏可爱,要他抱的小丫头了,而是云清峰的弟子;他,也早已不是整日里陪她玩耍的小叔叔了,而是呵,世人眼中花叶门的走狗。
乌随波见吴万山无所行动,眼见自己性命难保,不由一急,这一急,伤口又疼上几分,忍不住叫出声来。
众人听得这一声似人似鬼似野兽的叫声,竟生出一身冷汗。看看乌随波,又看看花轻语。没想到这女娃娃竟如此狠辣。用忘尘来对付乌随波。
众人看得分明,乌随波甚至双禽剑未出手,可以说让了这女娃娃一双手了。若是真的动起手来,不见得会受伤。眼见大局已定,便三三两两地小声交谈起来。毕竟置身事外,多的还是看戏的人。
乌随波已踉跄着退了几步,被身后人扶着。他原想着与花轻语玩玩,受个伤,先把她带回去再说,却万万没想到这白衣少女,是真的有办法要他的命。他后悔了。
半晌,乌随波强忍着剧痛,艰难开口:“花小姐,可能饶了在下,余生做牛做马,报答您的不杀之恩。”
阮七郎这时走到身体紧绷花轻语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道了声:“师妹,别怕。”
花轻语渐渐放松下来,乌随波在哪,她的目光便跟在哪,心里有道小女孩愤怒的声音:“杀了他,让他死!让他死!”花轻语面上闪过一丝犹豫,真的要杀人吗?可是,这个世界的规则便是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花家灭门之后,她活下来的唯一信念便是报仇雪恨。但一年一年慢慢长大,幼时的记忆也在慢慢淡化,那些仇恨似乎随着记忆消散。
花轻语又一次想起铁木仁说的话,父亲、母亲,他们都只是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忘记仇恨,放下仇恨。实际上,一开始她只有恐惧,仇恨是在刚上云清峰的那几年像棉花糖一样一层一层变大的。师傅说,放与不放,报与不报,随她,只是因果循环,要她慎重。因而也一直留她在山上,练功、修心。许是多年如一日的时间久了,许是修心确有成效。她发现,报仇并不是她日思梦想的事了,但这件事像化作了执念,她不记挂,但又时时想到。
再次见到乌随波的那一刻,花轻语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那些打斗、那些话,像是另一个人在驱使自己的身体所做、所说。那人冷心冷情,只想手刃仇人。
眼下乌随波已半步入黄泉,就差受些折磨,痛苦地死去。可是,她为什么不忍心了呢?
乌随波见花轻语并不言语,拖着身子过来,还有三五步的距离,停了下来,一咬牙跪下去,重重磕了几个头,道:“恳请花小姐饶我性命,实在是家中还有八十老母卧病在床,若我没了,她……她无人照顾啊。”
众人见花轻语冷冷看着乌随波,却不知她心里诸般思虑。
花轻语避开乌随波恳求的目光,轻轻说道:“怎么办?我不想杀他了……”
阮七郎神色温柔,道:“师妹做什么,为兄都愿支持。”
花轻语听了这话,正犹豫间,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几道声音。
“这乌狗贼总算是有报应了,看来是老天都看不惯他平日里的所作所为了……”
“是啊,我前几天听人说,他现在手段越发毒辣,还滥杀无辜。”
“你是说遇青镇那事?听说上面要他抓于老头,就是那个于海青,他啊,带着人不光杀了于老头全家,连听到声音出来看了一眼的邻居都被灭了口,又见两个小孩过来喊父亲,便一掌一个都杀了,可怜那两个小娃娃,胸腹都陷下去一块儿……”
“真是狠毒啊。”
“害,自己还有卧病在床的老母亲,看到别家老人还不是一剑断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可他呢?”
“就是就是。再说了,在场诸位谁知道他所言是真是假,这人一向诡计多端,从无真话”
“……”
花轻语终于下定了决心,道:“你接我一招,接住了,便自断一腿,我留你性命。”
乌随波听到这清清冷冷的一句话,当下一喜,只是一招,便能活命,连忙调整气息,应声道:“花小姐说话可作数?”
花轻语略点了下头。
乌随波见花轻语神情微变,那早已收回的袖箭“唰”地分为两支,左右斜射而来。这招似与上次有异曲同工之妙,乌随波暗喜,上了一回当,还会上第二回?于是侧身闪躲间,右脚一点,便腾空而起,轻飘飘地落在一旁的盆栽上。见那袖箭同之前一般又被带着追向他,便跳下来将盆栽踢过去。
花间语指尖微动,一股暗劲随着银丝送入袖箭。
“嗒!”
这一声几乎无人听到,却见那袖箭炸的四分五裂后,泛起流光。那乌随波左臂的伤口隐隐有细碎的光,仿佛在指路。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耳边一声惨叫。再看那乌随波,断臂在地上跳了几跳,滚了几滚到众人跟前,站在前面的人不禁连连倒退。
乌随波愣在那里,面如白纸,似乎还沉浸在震惊中。待回过神,只觉怒火压住剧痛,右手抽出腰间缠绕的软剑扑向花轻语,“小贱人,受死吧!”
众人大惊,离花轻语较近的人退的退,躲的躲。
阮七郎见状上前将花轻语护在身后,正要出手,衣袖被拉了一下,身后传来一声,“我来。”
花轻语见乌随波扑过来,阮七郎又护在自己身前,终是下定了决心,阻止阮七郎出手,身形闪在一旁。
乌随波本以为要先杀了这初出茅庐的阮小子,却不想花轻语闪身出来,恨恨道:“有胆!”
顷刻间剑光已至花轻语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