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珠右手抬起，止住脚步。后面二人也随之停了下来。
她贴着墙壁，侧着身躯，探出头朝右边张望。片刻后，收回头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道，“嬷嬷刚进门，肯定是在找我。”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不待二人接话就要把怀里的冰清塞到周云天的怀里。周云天睁大眼睛，冰清如果真的被他抱住，他可是要好好惩罚她的。
不料，绿珠怀里的冰清看到她要被送到周云天的怀里，前后脚紧紧抓住绿珠的衣衫，死死不肯放开。
“把她放我的肩膀上吧。”连翘当然知道冰清是不肯到周云天那里去的。现在绿珠却要把她给周云天，难怪她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绿珠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把冰清放在了连翘肩头。
伏在肩头的冰清惊魂未定，有些埋怨绿珠，差点把她送到周云天那里，如果被他逮住机会，她还真不知会被折磨成什么样。
她向前一瞅，正看见周云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又不可能跳到他的肩头收拾他，只能翕动鼻子表示无声的抗诉。
“翘儿姐姐，你们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在左边看到第二个像这样巷弄的时候，直接穿过巷弄，到了另一条街道。你们抬眼就能看见兮月轩，参因楼距兮月轩不远，很容易看到的。等把纹珠草存放好后，要么你们就在街道上看看，要么就直接到参因楼下榻吧。”
连翘点了点头，又出声问道:“那你现在……”
“你们先走，你们走了后我就到宅子里去。”绿珠勉强笑笑，她当然清楚回到宅子后会是怎样的境遇，可她没法逃避，唯一的选择就只能是默默承受。
周云天和连翘出了巷弄，沿着刚才走过的那条路一直走。
绿珠躲在巷弄里，一直盯着他们两个的背影看，当然还有连翘肩头的冰清。看着看着，她的眼角就不自禁地湿润，纤弱柔软的手背拭了拭眼角的晶莹。确实看到他们穿过前面巷弄时，她才扶着墙角颤巍巍地出来。
绿珠挪动步子，一步一步，一眼能看到头的距离，她却要走很长时间。
“叮叮叮”，绿珠轻按几次大门，犹如渺远的声音传来，几乎就听不清。
绿珠倚靠在门边，不敢做声，唯恐嬷嬷早些看到她，可是她又很清楚，嬷嬷迟早会看到她的，等那个时候她又免不了一顿杖责。
“吱呀”一声，深锁的朱门打开了。“绿珠，你怎么在这呀，嬷嬷找了你好长时间了。”一个相貌平常的女子乍然间看到绿珠有些惊讶，转头喊到:“嬷嬷，不用找了，绿珠在这。”
片刻间，一个掐着尖刻嗓音的女人满脸怒气地快步跑了过来，却正是刚才呵斥绿珠的嬷嬷。
“嗬，长本事了呀，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你。以为自己翅膀硬了，可以飞出柳宅了，我今天在这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出我的手掌心。”嬷嬷挥着蒲扇大的手掌就向绿珠抡了过来。
绿珠心下不安，想要反抗，但想到以前反抗后的遭际，只能默默承受了。
手掌一下子拍到绿珠的后背上，哪料到力量是那样的大，绿珠孱弱的身躯一下子撑不住，竟趴到了地上。
“丢人现眼，一下都受不了。小莲，把她给我拉进来。”嬷嬷若无其事地看了眼自己有些通红的手掌，而后对着旁边那女子吩咐到。
“是，嬷嬷。”那女子高兴地应了声，就去拽地上绿珠的手臂，向着宅子里拖去。
朱门又一次地深锁。
“云天哥哥，这就是兮月轩了。这地方不仅大，人流量也不少，看来果真如绿珠所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连翘仰头又看了看“兮月轩”那三个青蓝色的大字，铁划银勾，遒然有势，好似有万顷浪涛奔波不息。
周云天和连翘一进到里面，就被里面的情景所吸引。人虽然很多，但是大家都没有发出很大的声音，井然有序。
厅内有六个柜台分列，每个柜台前都安静地排着一行队伍，未曾夹杂着一些杂音。在右手边是一阶梯子通向楼上，梯子旁边是屋子样式的隔间，门上垂落着阿陀链，一串串分列开来，始是有里间和厅内之分。
此刻他们正好看到一个中年汉子从肩头取下一个镰刀模样的东西递给了柜台，后面有人眼神里明显露出渴求的神色，但是在这片地方他还真不敢放肆。
“请问这位公子和小姐需要寄存什么东西吗?”一个身穿苎萝裙面容清丽的女子稽首打了个礼问到。
“我们是来寄存这个的……”连翘拣出手中的锦里绢就要拆开。
那女子心细眼明，看到了连翘手中菱形模样的牌子，忙道:“贵客这边请。”
连翘收起了东西，二人跟着女子一直往上走。周云天和连翘注意到二楼三楼……人依然很多，但却安静无比。
女子领二人直到六楼才停下了脚步。六楼没有柜台，只有一间屋子。“渊老，有贵客。”女子在门口住脚，轻声唤到。
“让他们进来吧。”屋内传出一声嘶哑的声音。
女子撑开帘子，向二人做了邀请的动作。女子待二人进去后放下了帘子，就径直下楼去了。
连翘进屋看到一个古稀模样老头靠在椅背上，半阖着眼就这样坐着，也没说话。
连翘左右打量一下屋子，三个很大的柜子分列屋内的三个方向，摆置六个大的花盆，里面栽植着不同的花种，但却同样含苞待放。连翘是看到每个盆子中绿叶的形态不一，所猜测出的。一个古色古香的桌子摆放在老头前面，上面一个青白色的茶壶和三个小小的茶盅。在桌子靠近连翘的这边，有两个和老头身下坐着的一样的椅子。在老头的身后也有一个柜子，但只有另外三个柜子一半那样大，但也不小了。
老头打开一半的目光瞅着连翘打量完了，出声道:“二位是要寄存什么东西?”
连翘一股脑地将手里东西铺到了桌子上，菱形的牌子，裹着纹珠草的锦里绢，还有几枚金币银币。
连翘又伸手去捉开锦里绢，露出里面碧色的叶脉和韧实的根茎。
“这是?”老头略显惊讶，倚着椅背的身子向前伏了伏，眼皮亦向上搭了搭。
“纹珠草，这是柳宅的柳曼小姐要寄存的。”未说话的周云天答到。
其实，不用周云天说，老头也知道这是柳宅的人要寄存东西。林家的令牌是方形的，杜家的令牌比林家的在长度上要长些，而柳家的是菱形的，这他还是很清楚的。
老头拿过一枝纹珠草仔细看了起来，“不错，真的不错，”自语着，连连点头。
尔后，老头起身来到身后那个很大的柜子前，在里面取出一个檀木制的盒子，缓步回到了桌前。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老头将那一把的纹珠草装入盒子后，捧着盒子又缓步向那大柜子走去。
连翘捞起桌上的金币银币、令牌、锦里绢，和周云天下楼了。
“云天哥哥，你看，兮月轩并没有多高呀，怎么咱们一直走到了六楼，我看到六楼上面还有楼梯，这说明六楼还不是最高的。”站在兮月轩的外面仰望此楼，连翘不无好奇地问到。
“兮月轩的内部恐是被人用大手段铸造的，是现在的你我所不能想象的。”周云天抬头看着仅一丈多高的建筑，喟然叹到。
二人依照绿珠所说，往前走去。经过一个小巷弄的时候，看到一个小女孩背部贴着墙壁，脑袋向着胸前垂下，好像睡着了。她只穿着一个红色肚兜，根本遮掩不住她不算大的身躯。
连翘看到这样一个小女孩心生怜意，她是无家可归吗?
连翘把小女孩从冰冷的墙壁抱离，蹲下将她抱在怀里，开始轻声地呼唤她。
在连翘不懈的呼唤下，小女孩总算睁开了朦胧的眼睛，她的眼睛雾蒙蒙的，好像又与一般的人一样，分明能看到眼内的瞳仁，总之，总有一股不一样的感觉。
“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你的亲人呢?”连翘站了起来，柔声问到。
小女孩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话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这样一个可怜的小姑娘不仅没有亲人照看，而且还不会说话，多么可怜呀！
“翘儿，我们赶紧走吧，等会找不到下榻的地方怎么办?”周云天催促着。
连翘清楚，周云天是不想管这事的，可是这小姑娘惹人生怜的面目看得她心疼，周云天的话她又不能不听。
连翘权衡良久，狠心将小姑娘抱到了就别过头去，要和周云天离开。哪知小姑娘竟拽住了她的裙琚，不让她走。
连翘只好转头俯身过来，“小姑娘，要不你先站在这里，等姐姐收拾好了再过来看你，行吗?”
她只不说话，那双纯真的眼睛里倒映着连翘不忍的眼神。
对着她那双迷蒙的眼睛，连翘感觉自己的心正斑驳地一片一片地剥落，无可收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