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桦跟张珂把王子熙收拾好后,他出来看了看,看到两人坐在走道那头的长椅上交谈着,只是站在那看了一会。
说实话,他跟应明禹的想法一样,他觉得这回大概这两人真会散了。
想不出什么办法能挽救,他看出好友也有放弃的意思。
“我们都有错,但现在不是追究这种事的时候。”应明禹伸手摸着她的后颈,“先休息一会,等会把字签了。过几天领回尸体后,你打算怎么安排王子熙的后事?”
法医还有复检和补充检查的可能,暂时还不会让家属把人领走。
“嗯……”陆浅浅顺着他的力道靠到了他怀里,思路跟随了应明禹的提问。
她是得去一趟山南市,至少要跟律师交接一下,了解子熙都留下了什么。既然遗嘱写了,说不定子熙还替自己选好了墓园。如果没有的话,她要在那边选一下地方,可能不是那么快能看好。
想着想着,陆浅浅虚脱地睡着了。
应明禹慢慢让她躺在自己腿上,伸手帮她拨开头发,轻轻摸着她的脸。
陆浅浅醒来时已经到下班时间,他们去办完手续,就一起离开了。
这一晚仍然是在外面随便吃了点,陆浅浅一直若有所思,回家后也是如此。
应明禹暂时搬回了她的房间,只有他这个人而已,其他东西都没动。
一整晚,陆浅浅都睁着眼发呆,应明禹间歇着醒来几次,都看到她那双明亮的眼珠子。
迷迷糊糊中,他无意识把抱着她的胳膊又收紧了些。
第二天早起的应明禹发现床上没人,不知为何心猛然缩紧,急着出去找,发现浅浅竟然像以往一样,正在厨房做早餐。
“这么早?”
“嗯,反正睡不着。”浅浅回头低声回答他。
应明禹不知道这算不算好现象,洗漱后过来坐在了吧台边。
“我暂时脱不开身,所以想让律师来省城跟我说明情况,你觉得怎么样?”把餐盘放上桌,陆浅浅询问应明禹的意见。
“可以啊,要我陪你一起吗?”应明禹用极其不确定的口吻问了句。
本来以他们的关系,几乎已算是夫妻一体,可是近来发生了很多事,他们之间产生了很多距离。
再者说,王子熙的遗产肯定是很庞大的一笔财富,任何人可能都希望只有自己知道为好。而获得了这笔巨大财富的陆浅浅,到时候的心境如何,准备如何接管公司,以后如何生活,都是他现在无法想象的。
如果中间没有横亘着王子熙的离世,应明禹完全能猜到浅浅的反应,她肯定不会改变现在的任何生活方式。可是正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不可调和,她或许会想要改变。
他们认识不久时,陆浅浅曾为了帮他们画图,跟他们下过一次乡。那次案件结束后,事件中受害的一双夫妻,在事后和好如初了。那时陆浅浅就说过,她不赞同这种做法。
她认为夫妻二人之间有根刺,妻子间接害死了公婆,丈夫潜意识里不信任妻子。当时应明禹问她为什么不相信事在人为,陆浅浅并没有回答。
事到如今轮到自己身上,应明禹怎么会想不到她的做法。
王子熙的死不管陆浅浅是自责也好,怨恨他也好,他们之间恐怕无法回到最初。
他们只要在一起,就时刻提醒着陆浅浅,她失去了什么,又是如何失去。
应明禹怎么敢奢望,陆浅浅能跨过这道心理障碍,重新走回他身边。
“不用,你有空可以去警局看看,说不定案子有进展?”
“好。”意料之中的回绝,应明禹不想失望。
刘天明被捕后,第一时间接受了身体和心理双重检查,他有隐性的精神病,偏执型的分裂症状。
这样一个人,在人前却一直是一副精英模样,从没有一个人发现他是如此不正常。
审讯开始后,男人始终一言不发,端坐在那里仿似一个客人。
直到隔天,法医在子/宫内发现婴儿胚胎,方瑾施以此为切入点,撬开了他的口。
“你知道王子熙有孕在身吗?”看到刘天明眼神闪动了下,却没有开口,可能是怀疑他们在诈他,“经法医检验,大约怀孕四周,算时间就是在十一月底怀上的——是你的孩子。”
“你亲手杀了你自己的孩子!”深吸一口气后,方瑾施大声喝道。
刘天明眼睑上上下下了两下,微微张开了口。
“你想看检查报告,还是需要我们帮忙做DNA鉴定?”方瑾施不相信这个男人这样还不相信。
“原来,她是想说这件事……”刘天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说完这一句,刘天明这个大男人红了眼眶,而后眼泪涌出了眼眶,他像个孩子一样,哭得一塌糊涂。眼泪从眼眶的多个地方奔涌而出,像是没有经过任何情绪克制一般,像是不懂世事纯粹因为饥饿而哭的幼童一样。
方瑾施跟丁原一时没料到,暂停了提问。
“人是我杀的,是我杀了她,是我杀了我们的孩子,是我,都是我。我为什么这么蠢,为什么这么蠢,为什么……”
刘天明突然之间情绪整个崩溃。
“我是杀人凶手,你们杀了我,我要去陪子熙,她一个人一定很孤独。你们赶快杀了我!”
两人对视了一眼,丁原接着呵斥了他。
“少装蒜,既然你承认了杀人那就老实交代。”
“交代什么,我已经说了人是我杀的!”刘天明吼了一句后,突然拿头去磕桌沿。
方瑾施迅速跳过桌子从后勒住了人,才阻止他第二次撞头,额上已经撞破出了血。
丁原反应过来后,起身去外面喊了人,很快法医过来做了处理,建议他们送医诊治一下。伤到脑袋可大可小,他们听从了建议,并且紧急商讨了怎么阻止刘天明轻生。
这是始料未及的状况,暂时只能用手铐头套等限制人身自由的护具来变相保护。
经检查没有大碍后,他们直接送了刘天明去看守所,晚上没再骚扰他,想给他一点时间冷静下来反省己过。
十八号应明禹在早饭后,很听话地去了警局报道,组里人看到他立刻拥了过去。
“老大,上头让你复职了?”包展性急地问。
应明禹瞪了他一眼:“这是你们应该先知道的事。”
根据他们调查的情况,向上汇报讨论后,才能决定他是否能继续跟进这个案子。
“对不起老大。”丁原知道队长心情不好,包展是自己触的霉头。
“…是我不对。”应明禹看了包展一眼,他刚才是迁怒。
“老大,我不是说包打听,我们还没从刘天明口里问出任何事,所以你暂时还不能接手,对不起。”
“说的是,老大你骂我是常有的,我都习惯了,没事儿。”包展摸着头尴尬笑着说。
应明禹拍了拍他俩的肩:“辛苦你们了。王子熙有孕的事告诉刘天明了吗?”
两人把昨天审讯发生的事说给了应明禹听。
“看来他还良心未泯,等会帮我问问他,愿不愿意跟我见面聊两句。”
“当然没问题。”
没多久包展来回了话,刘天明不想见应明禹,他想见陆浅浅。
应明禹沉默了半晌未答。
浅浅好不容易才打起精神,现在让她来见刘天明,这个刺激她能受得了吗?更何况刘天明是个极其不稳定的神经病,时好时坏,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包展没再打扰他,回去换了方瑾施出来。
“听范桦说,浅浅状态不太好?”
应明禹没抬头说了句:“是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
他这条追妻之路太漫长,一路上有太多障碍和岔口,他真的有些疲惫。
“……或许,你一开始就该选个坚韧一点的女孩子?”方瑾施不像范桦那样想,她没围观过这两人相识到交往的有趣过程,并不觉得这段感情一定得继续,或是断掉了很可惜。
“浅浅…她很坚强。”
应明禹不承认他选错了人,也不认为他选错了人。他们在开始前最先克服的难题是陆浅浅父亲的事,至今这也是他们之间最大的一个障碍,而当时,是浅浅走出了那一步。
之后,他们经历了层出不穷的考验,到现在他们还在一起,这足以说明浅浅的坚韧不拔。
但这次不一样。之前在浅浅身边支持她的那个人,再也不在了。她唯一的亲人,也无法给到她帮助和安慰。
而他,这个最该在这种时候保护她的人,却觉得累了想休息。
“那就让她来见刘天明吧。应该会让案子进展快很多,我有预感,要么现在突破,要么……可能是遥遥无期。”
刘天明的沉默战术并不是源于他不想认罪,而是他无心再多说什么。如果没有人打开他说话的开口,他可能会永远沉默下去。
应明禹喉头动了动,他应该保护她,可他还是个警/察,他无法反驳同事的观点。
“你打给她吧。”
方瑾施没想到应明禹会逃避到这种程度,起身站了片刻后,出去打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