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陆浅浅不解地转头,看清应明禹表情后,伸手抓住了他胳膊,“我爸出事了?”
“没有。”
应明禹快速回答。浅浅是不可能猜到的,她肯定以为王子熙身上已经不会再有更可怕的事。
“浅浅,你不知道更好。”
陆浅浅眼神变得很锐利:“是跟我无关的事吗?”
这是个反问句式,意思是既然跟她有关,为什么不告诉她。
应明禹松开了握着方向盘的手,转向她的方向,深吸了一口气后说,“浅浅,对不起。王子熙有孕在身。”
陆浅浅的眼睫毛浮动了两下,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下一秒她蜷起身子,趴在自己腿上嚎啕大哭起来。
子熙曾经半开玩笑地跟她说,要生个小崽子给她玩,别说认她做干妈,让她当亲妈都行。
“浅浅……”应明禹等了一会,把人拉起来抱进怀里,“死者已矣,生者更当自勉。”
陆浅浅现在哪里听得进这种大道理,抓着他身前衣服,张口想咬他肩膀,穿着冬天的衣服诸多不便。她拉过了应明禹的胳膊,张口想咬时,应明禹干脆把手凑到了她口里,这一下结结实实咬到了肉里。
她有多用力,就有多难受,应明禹伸手摸着她的后脑勺,任由她发泄。
感觉到出血的腥味,陆浅浅松了口,抬头看着应明禹的眼里有两分抱歉。
“没关系。”应明禹翻过手用手心帮她擦着泪,看她冷静些了,才问了句,“要不要改明天去认尸?”
陆浅浅坐回去摇了头,躺回椅背上歪着头看着窗外。
应明禹重新发动了车子,其实他是信奉长痛不如短痛的人,早晚要面对的事他会选择早点面对。
陆浅浅紧紧抓着自己衣服下摆,应明禹则干脆搂住了她的腰。
范桦跟好友对过眼色后,拉开了白布,只露出王子熙的头部。这是保存最好的部位,从这里往下,都是他和张珂还有其他同事劳动的成果,实在惨不忍睹。
“子熙。”陆浅浅觉得她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漂亮,根本不像上次看的那个人那么可怕。
她抓着裹尸布默默落了一会泪,突然在大家毫无防备下,拉开了白布。
看清缝接起来的尸身后,陆浅浅身理反应捂住了口,往一旁闪开去。应明禹没料到她这个举动,跟过去帮她顺着背,看到她眼泪和呕吐物混在一起,有些可能冲到了鼻头,看得出她难受极了。
范桦一样吓了一跳,赶紧把人盖好后,他过去递了桶子,看了好友一眼。
应明禹没空搭理他,他早该猜到浅浅跟他是同一类人。
当时他母/亲从楼上跳下来,他正好在附近,跑过去时有人试图捂住他的眼睛不让他看,是他自己一定要看。他想把所有事都看得清楚明白,想把未知的谜题都破解,想要知道一切的真/相,所以他走上了这条路。
浅浅虽然没有这个追求,但跟她自己相关的事,她都想弄个一清二楚。她关心在意的人,当然也是一样。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重要的人,才能对得起自己。
陆浅浅这些天进食很少,中午吃的一点粥完全吐出去后,又吐了些胃酸之类的东西,只剩下了干呕。
应明禹带了她去漱口,而后陪她在过道里坐了很久。整个区域都是死人的领地,空气中弥漫着不愉快的味道。
“我什么时候能去见刘天明?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子熙?他疯了吗!他是个变态是不是?你们给他做过心理测试了吧,他是个神经病对吧?!”
陆浅浅这次开口说话后,一连说了很多,她从不曾有这样强烈的恨意,也没有用过那些词描述过任何人。就连上次绑架她并伤害喻小钱的靳杨,事后她还说过想见见他,当面跟他聊一聊,语气平和。
“浅浅,详细情况你作为王子熙遗产的继承人,迟早有权利知悉,但见面的话,可能要等到几个月后判决之后。”
“遗产继承人?我?”陆浅浅不记得他说过这个事,当然她这几天根本也没听进去他说过的多少话。
应明禹点了头:“一开始我们就查了这件事,本以为会让怀疑指向刘天明,可是没想到王子熙早有立遗嘱,你才是继承人。”
如果王子熙没有留有遗嘱,那作为她新婚丈夫的刘天明,在婚后以为能根据遗产法顺利继承妻子遗产,这个动机是很直接且正常的。
而王子熙失踪后,刘天明是否有去询问过妻子的遗嘱情况,会否知晓后对浅浅不利,这件事构成了应明禹当时很害怕浅浅跟刘天明接触的原因。
他当时正在私下里调查刘天明,没找到任何可支撑的证据,又无法把实情告知浅浅,故而只能从其他角度劝说她不要接近刘天明,结果却是适得其反。
陆浅浅的眼泪又吧嗒吧嗒落下来,落在自己手背上。
“你能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吗?”
应明禹不知道他现在说的话,算他个人透露调查资料,还是纯属私下沟通一个朋友的隐私。
“刘天明不是个孤儿,他有父有母,都在隐城乡下,我已经见过了。刘天明好像也曾提过要接他们到省城来,是他们拒绝了。他们对这个儿子在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只是感觉他变化很大,变了很多。不过早在刘天明高中时,他们就不太能了解他的所思所想。”
这是很多家庭都存在的问题,上一辈的人没念过多少书,字也不认识几个。抚养了孩子念到高中大学,哪里还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渐渐也就不问了,更不能知晓他们在想什么了。
“他高中时曾经跟高他一个年级的学姐谈恋爱,大概是他的初恋,应该是十六岁的时候。据说是他暗恋了一年之后,学姐反而对他表白,然后走到一起。在一起一年之后,那个学姐毕业了,半年后就听家里的话,相亲之后准备嫁人。”
应明禹在那漫长的十天里,并不一直待在市里,更不是总在警局假装通宵,他出了这趟差,查了很多东西。
“刘天明当然不能接受,据说他去那个学姐家找过她,两人在村头争执过一阵子。后来,那个学姐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当时地方的警方调查过刘天明,没有查到什么,而且他还只是个学生,并没有受到特别严厉的查问。”
“现在…还没有找到?”陆浅浅不寒而栗,想起了刚才看到的画面。
还有个人,现在正在未知的地方,以那种形态存在吗?
“时日太长久了,可能要等他招供才能找到。我猜测,这是一切的起点。刘天明可能因此痛恨背叛他选择别人的女人,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对他喜欢的女人下手。”
“一而再……还有谁吗?”陆浅浅惊呆了,她原先完全闭塞了心智,现在突然听到这些,才发现她的悲哀和其他人的其实没什么差别。
其他受害者的家属,应该也和她一样伤心痛苦,包括她以前参与过的案子里的死者的家属。
她过分放大了自己的悲痛,还以为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在承受失去挚爱的痛苦。
应明禹点了头,虽然这有点超出可告知范围。
“我们在地下室,还找到一个头颅,但还没发现尸身。”王子熙的尸体不完整一事,应明禹不打算再细说了,最残酷的一幕她已然见过,没必要再补充。
“知道…是谁了吗?”
“之前调查刘天明的时候,已经出现在档案里。刘天明上大学时,谈过一个比他大几岁的女朋友,是一家建筑设计公司的总经理,家资丰厚。”
陆浅浅脑子终于转了转:“难道他现在那家公司,是继承的?”
“的确如此。当时那位女士在刘天明大学即将毕业时失踪了,而她的遗嘱是将遗产转赠给刘天明。法律程序上,失踪四年可以申请死亡证明,公示一年后可以生效。恰好在我们居住的楼盘售卖那一年,刘天明获得了遗产和公司。”
应明禹曾以为刘天明买得起楼下的房子,跟他一样是家里条件优渥,从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是我的错,我应该在王子熙接受他的求婚之前,就去查这个人。我明明应该这么做,可是我没有。”
这件事,是应明禹在调查过程中无数次后悔不已的事。他明知道浅浅跟王子熙关系那么好,而且他是个在这方面有警觉的人,为什么当时压根没想到这回事?
是因为刘天明过度的好修养,是因为他看起来各方面都很完美,是因为这些吗?应明禹不认为如此,他觉得是自己太过神经麻痹了,太过自以为是了,太过愚蠢、懒惰、疏忽。
当时的他以为,只要那两个人看起来幸福,只要他们都面带笑容,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是,你应该查。但这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拜托你。”
陆浅浅低着头咬紧牙。
她怎么也没想到刘天明是个变态,事到如今她都难以相信。
是她从头到尾都相信着刘天明,是她毫不设防的把他介绍给子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