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真法师兴匆匆地奔向探花街的南端,那个曾经阳光灿烂的地方好像在招唤她。她知道,那个地方就是她的大伯胡光的府邸,曾经的她十分愿意到那个地方,那里不仅住着大伯还有和蔼可亲的爷爷。阳光下,爷爷阳光般的笑容浮现在她的脑海中,那是她童年的最美好的记忆。后来,爷爷去世了,伯伯到了晋阳、平阳修工事,她就很少来这里了。她们的家在城北,她估计也就是在同一天,那个意想不到昏暗的日子,一南一北的两个府邸同时遭到了屠杀。
她有幸逃离了自家的府邸,躲过了那次浩劫。而他的父亲母亲以及哥哥姐姐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全都死在宫庭卫士的刀下。她趴在后园的草丛中,凭借她的机灵和她的瘦弱没有被卫士们发现。
父亲名叫胡献,是胡光的亲弟弟,他们与爷爷胡金个个是能征善战的大将军,他们驰骋疆场杀敌无数与日月争辉。
如今,那都是枯萎的黄花,大伯以谋反罪被杀戮。胡家的后人除了她之外恐怕没有谁还活在世上,她像一根弱草一样在阴暗的角落里苟延残喘。
她慢慢地向前踱着步,一边走一边寻思:北面的府邸已化为灰烬,南面的府邸还能好到哪去?不看也罢,看了倒难过,心中的创伤不是又撒了一层盐?有好几次她想停下脚步,可不知为何她又向前走去了。
强劲的秋风推着一真法师的身体,来到了一个巷口,从这个巷口大约走了二百米,一真法师停止了脚步。眼前没有熟悉的白墙、也没有熟悉的红门,高轩的门楼,眼前有的只是一片黑蒙蒙的废墟。再仔细看,没错!所有的一切都是被烧过的痕迹。
她向右望了望,一只标着“洪武客栈”的小摇旗在迎风招展,旗上“洪武”两字清晰可辨。再看废墟的左面,是一个很熟识的门匾:横立刀行。
一真法师木然地毫无表情地站在胡府的门前, 两个黝黑的镇宅狮子却好像会说话一般要向一真诉说什么。一真满含热泪心中说道:“不要说了,一切的一切我已知道。”
“横立刀行”的掌柜开始叨念他的口诀:“横立宝刀,削铁如泥,横立宝刀,锋利无比……”
这几声吆喝很入耳也很亲切,她朦胧的记忆因此清晰起来。
她快步地向横立刀行走去,在横立刀行的门口她问店掌柜:“请问掌柜,那片废墟是胡光的府邸吗?”
张掌柜马上睁大了眼睛惊恐地望着一真法师:“你问那片废墟?”
是啊!我在问呀!”
“你是……”望着一真法师灰色的法衣和灰色的尼姑帽,张掌柜疑惑地问,“你问这个干麻?”
张掌柜已经好几日没有听到有谁要找胡府的人了,据他所知胡府五十多口人都被皇上杀掉了,夷三族嘛,就连胡光的弟弟胡献都没有逃脱。胡氏家族已经灭绝了,如此时候怎会冒出个人要找胡府呢?胆子也真够大的!
“我想确定一下,被烧的是不是胡府。”几年了,一真没有来过大伯家,对大伯家的记忆都是小时候的事,既然来了,就确认一下嘛!
听了一真的话张掌柜吓了一跳,脸色大变,好像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弱弱的小尼姑而是十恶不赦的逃犯,地地道道的谋逆之贼,沾一点边就会人头落地,他哆里哆嗦地小声问“你与胡府有何关系?”
一真法师摇了摇头,:“没关系。”
“没关系?没关系还要问?”
“随便问问。”说完,一真慢慢地离开横立刀行。
望着一真法师的背影,张掌柜心中暗叹:“她怎么那么像胡家的三小姐呢?”
在探花街的十字路口站了不久,一真就听到了“吱嘎、吱嘎”马车碾过地面的声音,一真法师定睛一看,果然是秦钢来了。秦钢看到一真法师脸上的悒郁之色,急问“怎么啦?”
一真法师并不回答,淡淡地说:“我们走吧!”
秦钢与一真法师同坐一匹马走在五辆马车的后面,刚刚走了几步,就见秦江执着马鞭“驾、驾、驾”地来到他们的身边。见到他们后秦江气喘嘘嘘地说:“我到木材店时掌柜说你们刚走,我就在后面紧追。”
秦钢见秦江满脸大汗惊讶地问:“二哥,有急事吗?”
“没……没有……”秦江摇了摇头,然后说,“我回来是看母亲的。”
秦钢哪里知道秦江已经认定一真是胡家的人,她是胡献的女儿,胡碧月的堂妹。一真法师偷偷地跑了,秦江担心她有什么闪失。
见一真法师坐在秦钢的马上秦江悬着心才放了下来,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一真法师走时为何没有打个招呼?”
“不想打扰别人。”
秦江看出一真法师灰白的脸色知她去了胡府见到了那片废墟。
“秦钢,今天我们就不用着急回去了,我们找一个酒馆喝点酒歇一会儿吧!”
一听说要喝酒,秦钢喜出望外:“好!”
不多久,秦江领着他们一行人来到一个二层楼的酒馆,这个酒馆的名字叫“惠和”。
几个人陆续地走进“惠和”,前台掌柜马上低头哈腰满脸堆笑地迎接了他们:
“客官请!客官请!”
掌柜将秦江一行人带到二楼一处非常僻静的小包房。,秦江格外大方地要了几个价格不菲的菜:红焖肘子、鸡炖蘑菇、木耳炒蛋、清蒸大虾。
一个兵荒马乱、哀鸿遍野的战乱时期这些菜足够奢侈了。
秦钢见秦江要了这么多昂贵的菜有些不解,便问:“二哥,昨天你让我必须在傍晚时返回今日为何不急了呢?”
“到一个新地方人生路不熟,何况那个地方还是蛮荒之地,为了安全起见,所以昨日让你早些回去。”
“怕路上遇到打劫的?”
“是啊!就怕晚了遇到劫匪,现在劫匪遍地都是不得不防啊!”
“今天就不怕了吗?”
“昨天你不是淌好路了吗?”
“还是二哥心细!”秦钢很感叹,一直以来,他这个二哥办事就很谨慎,与他共事一肚子的放心。
香喷喷的菜接二连三的传上来了,秦江给每个人斟满了酒很有兴致地说:“来!大家举杯,感谢诸位两日来的辛苦奔波,在此二哥谢了!”
除一真法师,所有的人都举起了酒杯。
秦江致谢后,五名车夫一齐举杯向秦江致谢:“谢二哥!”
过了一会儿,秦钢说:“来!我敬二哥!”
秦钢与秦深一饮而尽。
几杯酒下肚秦钢的话多了起来:“二哥今日有何喜事不妨说与小弟,让小弟高兴高兴。”
秦江苦笑了一下,道:“哪有什么喜事?修个破庙还能算喜事?只是看你们太辛苦慰劳慰劳你们罢了。”
“不对吧?”秦刚眯缝着小眼睛诡异地问,“二哥一定有事瞒着我。”
“吃菜吃菜!我不愿意回答你的鸡毛蒜皮!”说完,秦江将脸转向一真法师,看她还没有动筷子就劝道:“一真法师,吃点吧!一点不吃路上要饿的!”
一真法师挤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秦钢小弟,你也太不像话了,一真法师跟你一路你得照顾照顾他呀!她到现在还没有动筷子呢!”秦江故作生气的地说,“快,你给她夹两块肘子肉,这肉多好吃!”
“好!好!好!”秦钢用眼瞥了一下一真法师的碗,可不,干干净净的碗里一根菜叶都没有,那把筷子还老老实实地趴在碗边呢。
“一真法师,二哥请我们喝酒吃饭,你咋的也得捧个场啊!不要辜负二哥的一番心意啊!”
秦钢的话很深情也很入理,一真法师慢慢地举起了筷子。
宴席上的快乐,多多少少让一真法师忧郁之心得到一些化解。她坐在那里脑中时时浮现那一片废墟,但秦江等人的大声喧哗和笑声时不时地打断了她的思路。邻桌传来的酒令声和猜拳声也一浪高过一浪,偶然间还爆发出哈哈的大笑。欢乐的声音和欢快的气氛影响了她的情绪,一真法师渐渐变得随意起来。
一真法师大口大口地吃饭,她认为秦钢说得没错,不吃白不吃,她应该多吃点儿才不辜负秦江的一片好心。
“唉……”一声叹息,一真法师郁闷的心突然明亮起来,她觉得人生不过如此,你认真什么?谁和你认真?你计较什么?谁和你计较?快乐也罢,悲伤也罢,都不如快乐的度日。
秦江见一真法师的脸色渐渐变红非常高兴,挑了几块鸡肉送到她的碗里,笑着说:“我应当敬你一杯,你是我的师傅,怎么样?我们师徒二人要不要干一杯?”
“免了吧!”一真严肃地说,“佛界是忌讳喝酒的。”
“那好,免就免!”秦江诚恳地回应,“不过,你可要多吃菜呀!”
“过年也不过如此,还有比这更幸福的吗?”秦钢眉开眼笑地接过话去,“来,我们尽情地干杯吧!”
“来!来!来!干杯!”秦江马上将酒杯举起,高兴地说,“酒浓情更浓,我们一饮而尽!”
“咕噜噜”,一阵咕噜,酒干杯尽,大家各个面露喜色。
“此地风情无限,其乐融融,在此我祝诸位兄弟万事顺遂!”秦江豪爽的祝酒令大家很开心。这时,众人又举起酒杯,酒尽后又开怀大笑,个个红光满面。
此情此景,一直闷闷不乐的一真法师也变得开朗起来。
酒后,大家各尽其职开始上路。